每次翻開歷史書籍的時候,都會有兩種奇異的感覺。
一種是說不上的沉重,另一種是莫名其妙的幸福。就好像自己是一個拾荒者,跟在歷史的后頭拾荒。即使偶爾會被厚重的歷史壓抑到喘不過氣來,但仍會覺得幸福。因為參與其中,像是被寫在那樣動蕩時代的故事中。
在看蔣廷黻的《中國近代史》時,發(fā)現(xiàn)原來那109年的積累,不過是一場自我淘汰和自我救贖。
每每提及“中國近代史”,教科書都會吶喊出一致的口號:這是一部中國的屈辱史。但在我看來,這是一場自我競爭的比賽,在這場比賽中,我們不過是自我淘汰而已。我們淘汰了開明的政策,閉關(guān)鎖國;我們淘汰新進的思想,依舊狂妄。
英國正熱血沸騰地開始自我完善與發(fā)展的時候,我們還枕在夜郎自大的枕頭上,過著自娛自樂自給自足的生活。
當法國開始大革命推翻封建專制制度的時候,我們依舊自我淘汰著,淘汰著資本主義,仍然高呼著“天朝萬歲”。
這樣的比賽太過漫長,以至于在那樣的悠悠時光中,我們?nèi)笔Я颂嗟臋C會去發(fā)展自我。蔣廷黻先生在書中說,他不可能找出為何如此緩慢和曲折的社會根源,但他卻看到了我們民族的惰性。我仍牢牢記住這么一句話:“鴉片戰(zhàn)爭的軍事失敗還不是民族致命傷,失敗以后還不明了失敗的原由,那才是民族的致命傷……為什么道光年間的中國人不在鴉片戰(zhàn)爭以后就起始維新呢?如果那樣的話中國的近代化就要比日本早二十年?!?/p>
其實很簡單——是因為,我們在這場最初的良性自我競賽中淘汰了自我。因為閉塞、目光短淺,所以淘汰那些看似笨拙實際有益的工具;因為怕引火上身,所以淘汰了那些看上去頗為大膽的政策。
記得上歷史課時,老師說“鴉片戰(zhàn)爭是近代中國歷史的開端”。而我以為,不能把每一件歷史歸咎于一個既定的事物身上,這樣的判斷,未免失了公正。我倒是認為,近代中國歷史的開端,在清政府狂妄自大和國人慵懶無知便開始。
如盲了雙眼般一次次無視迫在眉睫的危機威脅,一次又一次地忽視那些最好的自我保護方式,我們輸了,輸在自我遺棄和自我放棄。
這段歷史,因為自我淘汰的比賽而緩緩歸矣。
從辛亥革命開始,近代中國發(fā)生了驚天動地的變化——共和革命與清朝滅亡,軍閥動蕩,新文化的浪潮帶動國民的崛起。多數(shù)人都說這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改革斗爭,是一部相對于屈辱史的光榮史。
我亦反對。若屈辱史是自我淘汰比賽中的產(chǎn)物,那么光榮史,則是自我救贖的開始。因為這一切皆由前頭的自我淘汰開始。也許你們可能會覺得我這樣的觀點輕視了這場斗爭的力量,但是我們卻不能不承認,如果沒有當初的自我淘汰,又何來這場浩浩蕩蕩的自我救贖呢?
就好像蔣廷黻先生自己也認為,歷史不是材料的堆砌和史實的客觀描述,而是要努力探求歷史變遷的內(nèi)在聯(lián)系。
這本書寫得頗為大膽創(chuàng)新,對近代歷史上“粉墨登場”的人物進行了評價,震撼又新奇。原來,歷史沒想象中那般簡單。
對林則徐的顛覆性評論——“讓國家日趨衰弱,而不肯犧牲自己的名譽去與時人奮斗?!詾樽约旱拿u比國事重要,因為他當時覺悟到中國較之與西洋的落后而不敢公開提倡?!?/p>
看著看著,也為他身上隱隱透露的狂勁而發(fā)出心里的嘴角淺莞。
歷史,從來都是這樣的不可思議。
我樂于做一個不忘記歷史的人,不忘記、不拋棄、不自大、不淘汰,不去背叛自己的本性。返璞歸真固然重要,但如果內(nèi)心依舊純真如昨,我又何必去浪費那樣美好的時光?
便做一個幸福的拾荒者,一路追逐一路彎腰,讓自己被寫在歷史的長河中,永生永世,不老不死。
(指導教師:何文魁)
評點:鄭文龍
“幸福拾荒者”,所謂拾荒者其實是作者重讀歷史、自新認知后的自喻,而所感到的“幸?!?,則是經(jīng)歷探索發(fā)現(xiàn)而有所得的樂趣,即王小波所謂“思維的樂趣”。對于歷史的真正認知往往源自于課堂外的個性化閱讀,或讀原本或讀私著,本文作者即以蔣廷黻的《中國近代史》為閱讀文本,展開了重新的審視與思考。將中國近代史概括為自我淘汰與自我救贖的過程,不僅置換了訴諸感性與歷史倫理的“屈辱史”與“光榮史”概念,更深刻地剝離了附著于歷史敘述中的理論邏輯的程式化推演與臉譜化的歷史評定,從而以更為全面開闊的視角審視著原本復雜吊詭的歷史真實。讀史,如此方是開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