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她便問我,看什么?我說,你手里的蚱蜢很特別。她便笑了,說,來我們星海學院干什么?
我也笑了,說,打球。她甩了一下劉海,便不再理我,這讓我覺得很郁悶,很不服氣,她的眼神告訴我,她不相信我的話。確實,去星海的男生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看美女,我承認,她就是美女。
所以,我沒有走,我想告訴她,因為華師的球場全被占了,所以才來星海打球。可是,我還沒來得及說,她又抬起頭來,舉起那只用青草編織的蚱蜢,問我,喜歡嗎?
我說喜歡。
她站起來,好像是對我說,以前,他教我的時候,我總是編不好,沒想到,他一離開,我便編織得這么完美,真奇怪。
我聽不懂她在說什么,尋思著她口中的他到底是誰,卻看見她已經走到遠處,我喊她,喂了好幾聲,她卻沒有絲毫反應。我看了一眼籃球場,竟然是空空的,失望。
不過,在離開的時候,我看見地上有只蚱蜢,顯然,是她留下的。
其實小景送給我的東西很多,幾乎每個節日,甚至每個周末,她都會送我這樣或那樣的小禮物,我已經習慣了接受,這個盒子,便是她送給我的禮物之一。
舍友說,人家那么喜歡你,為什么不好好談談呢?我知道,舍友說的談談,就是談戀愛,我也曾想過這個問題,小景長得不差,人又特別好,至少對我很好,她喜歡跟我呆在一起,哪怕吃飯也是,她會把餐盤上的肉全部夾到我的盤里,然后,傻傻地笑。
有時候,我也會反抗地告訴她,你看,我都長這么肥了,你別害我了,每次說到這里,她便會極其花癡地說,你那不是胖,是強壯,人家就喜歡結實的感覺。
我挺為小景感動的,所以,偶爾去內環,跑到中心湖畔,便非常想拉住她的手,抱住她,吻她,然后告訴她,這輩子就喜歡你一個。
可是,我終究沒有那么做,我不知道小景是一種什么樣的態度,總之,她的好一如往日,想到這里,我便有種很深、很深的憂傷感,仔細端詳了一陣手中的蚱蜢后,便把它輕輕地放在盒子里。
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邂逅,在華師的飯堂,我竟然看見她,那個留下蚱蜢的女孩。她穿著吊帶,純白純白的,讓我有種眩暈感。
小景問我,怎么了?我說沒事,然后非常卑鄙地告訴她,我想吃辣椒炒蛋,小景便屁顛屁顛地離開了食堂。
我知道,一時半會兒小景不會回來,辣椒炒蛋只有南區有,每次我想吃,她都會翻過那個小山坡,爬到南區食堂為我打這個菜,她是個很傻、非常傻的女孩。
其實,整個過程中,我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吊帶,那個星海學院的女生,端著盤子走到最靠墻的那張桌子,一個人顯得特別優雅。我走過去,嗨,我說,怎么來這里吃飯啊?她笑了一下,很迷人,我便坐在了她對面。
聽同學說,星海的女生特別喜歡來華師的飯堂吃飯,有個社會學的師兄甚至做了一份調查,認為那并不是華師的飯堂好吃,而是女生的一種優越感的尋找,因為到華師來,她們會顯得更漂亮。
這個分析似乎挺有道理,但卻沒有人愿意承認,包括我在內。我說,華師的飯堂好吃吧,她回答,一般,便再也不出聲。我并沒有氣餒,其實,我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我只是對這個女孩有種感覺,至于是什么感覺,我也說不清。
我站起來,準備離開,或許,我錯了。
其實,我已經跨出了好幾步,但不知為什么,好像有種奇怪的力量把我拉了回去,我說,不好意思,有個小小的請求,希望你能答應。
她迷惑地抬起頭,看著我,就像看一個火星來得怪物一樣,我便從包里拿出那個盒子,或許你不信,有時候就是這樣,雖然不知道為什么,但你卻那么做了,就像我把那個盒子放進自己包里一樣,直到拿出來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原因就是這個女孩。
我把盒子放在桌子上,輕輕打開,拿出那只蚱蜢,說,那天,我看到你編的這只蚱蜢,本來想跟你說,希望能送給我,但沒想到你突然走了,還把蚱蜢扔在地上。
“現在,能不能把它送給我?”我對女孩說。
沉默了許久,我的堅持終于讓我得到了那只蚱蜢,她說,如果你喜歡,就送給你吧。
然后,我便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回到小景身邊,她給我打了兩份辣椒炒蛋,還一個勁地向我道歉,南區排隊太長了,你餓了吧,來,多吃點。
我慢慢地咀嚼雞蛋的味道,看了一眼靠墻的角落,不知什么時候,她已經走了,我突然覺得很想流淚,小景問我怎么了,我說,好辣。
曾經一度,我特別喜歡去星海學院,不是為了打球,只是想在里面走走,可惜,即便我轉上千百回,卻再也沒有看見那個編織蚱蜢的女孩,這讓我陷入深深的遺憾之中,我不知道,這算不算單相思,又或者說,暗戀。
有時候實在忍不住了,便會問小景,你有曾經沒有暗戀過一個人?這時候,她總是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我只能搖搖頭,算了,什么都不懂,或許,只有她才能與我心心相印,知悉我所思考的一切。
許多個日子,就在那么尋尋覓覓中逝去了,每次走過學校的那座天橋,都會覺得,這么寬闊的鵲橋,卻沒有真愛在此相逢,這世間所有的愛情,都是這么地殘忍。
本來,我以為再也不會遇見她,如果不是她,我肯定已經和小景在一起,跟她去海南她的老家,一起看海,一起在海角,在天涯,開始一段地老天荒的愛情。
可是,離放假還有十三天,那個晚上,迎新晚會上,我做主持,她竟然是特邀嘉賓,那晚我才知道,她叫惠子,惠子的惠,惠子的子,她唱了一首陳綺貞的歌,在她的歌聲里,我徹底迷失了自己。
我開始瘋狂地追惠子,每天都會跑到北庭廣場去買玫瑰,鮮紅那種,我在紙條上寫著,只有天下最紅的玫瑰才配得上天使般的你。可是,寫了好幾次,都覺得不滿意,倒是小景,竟然熱心地幫我用美工筆寫了上去。
但是,我的追逐慘敗,她告訴我,還沒有從過去的愛情中走出來,請我不要騷擾她,最后,還說了謝謝兩個字。
我覺得那是一種侮辱,問小景,那是不是一種侮辱,她也點點頭,說,算了吧,大哥,天涯何處無芳草。這一點我同意,無論是星海還是華師,美女到處都是,為什么我要喜歡一個執迷不悟的女生呢?
回到宿舍,我把蚱蜢拿出來,用剪刀狠狠地一剪,蚱蜢的翅膀便斷了。
我以為,自己可以同樣簡單地剪掉對惠子的單相思,可是,我沒有成功,不管小景如何勸慰,我只覺得她不是我,她不懂愛一個人是一種什么感覺,更不知道被自己愛的人忽略是一種什么樣的傷害。
當我把小景端著的辣椒炒蛋打落在地,她終于奪門而去。
七
打死我也不相信,惠子會來我宿舍,穿著那條吊帶裙走到我面前,說,如果你真喜歡我,就答應我一件事。我說,一萬件也答應。
從11棟宿舍到10棟其實并不遠,但我卻想了許多許多,惠子告訴我,其實她喜歡的是女孩,一直以來,之所以不愿意跟我解釋太多,只是不愿意透露自己是同性戀的秘密。
可是,這也沒有什么大不了,即便做不了戀人,我想,自己仍然愿意跟她做朋友,只是,我沒想到,惠子的造訪,不是因為內疚,而是因為小景,她說,那個叫小景的女孩找到我,讓我一定要來看看你,她聊了很久,說了你很多好話。
“但我并不是因為她說的你的那些所謂的優點而來找你,更不是因為我欣賞你,坦白說,自從失戀后,是小景的到來讓我重新有了愛的感覺。”
小景答應她,只要她來找我,就愿意和她做朋友,雖然只是兩個女生之間關于愛情的一點小交易,但卻已經讓我羞愧到骨子里,我對不起小景,所以,我必須找到她。
可是,當我不顧一切地推開她的宿舍門,里面卻一個人也沒有。
許多時候,我還會去星海學院走走,但卻再也沒有任何去邂逅一個女生的想法,不僅僅是在星海,在華師、在廣外,在大學城的任何一個角落都一樣,我曾在天橋上發誓,再也不會愛上別人。
小景的舍友說,在很久之前,小景便申請了去英國留學,或許是因為感情的原因,她終于走了,走得很突然,很果斷,讓我猝不及防,讓我后悔莫及。
這是唯一的一次,她沒有跟我打招呼的離別,或許,她再也不會跟我打任何招呼,也許她會覺得為一個愚蠢的,不懂珍惜的男人浪費青春是一種屈辱。
她其實什么都知道,只是在很多時候,無論是食堂還是宿舍,她都不愿意揭穿一個自己喜歡的男人的秘密,她給我留了尊嚴,我卻給了她永遠的傷害。
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校園一如既往地熱鬧,但我卻總是那么寂寥,直到畢業那天,我再也沒有去南區吃過飯,因為我害怕看到辣椒炒蛋,我再也沒有碰過那個盒子,因為我會為自己剪掉的蚱蜢鄙視自己。
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小景有一天回來了,我想,自己也沒了說愛的勇氣。
(編輯 高龍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