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向中國的“拉達”級潛艇

根據古希臘歷史學家希羅多德的《歷史》記載，在公元前六世紀有一個叫做伊索的被釋奴隸，能言善辯、博學多聞。在民間傳說中，此人用種種動植物作為主角講述了許許多多的預言，這就是今天人們口熟能詳的《伊索預言》。《伊索寓言》中有很多故事，是古希臘人對生活經驗和教訓的總結。比如說《農夫和兒子們的爭吵》表達了團結合作的重要性；《龜兔賽跑》告誡人們要謙虛謹慎；《烏鴉和狐貍》嘲笑愛慕虛榮的行為；《狐貍和葡萄》譏謹了無能者自欺欺人的安慰；《兩只公雞和鷹》告訴人們要知道滿招損、謙受益的道理?！独莵砹恕返墓适聞t經常被用來告誡人們，說話要誠實。而今天這里要講述的俄羅斯677型常規潛艇的故事，雖然無關乎誠實，其過程卻好像《狼來了》的故事一樣，讓人不禁有所感慨。

水下新貴

俄羅斯677型“拉達”（俄語意為“和諧”）級常規動力攻擊型潛艇（出口型號名為“阿穆爾”級，即我們所熟悉的黑龍江的俄語名稱），是俄羅斯最新型的常規動力潛艇。說是最新型，該型潛艇的設計其實始自蘇聯解體之前的1989年，可以說是蘇聯的末代兵器之一。不過，與蘇聯時代那種越造越大、器宇軒昂的“海上恐龍”們有所不同，677型潛艇作為蘇/俄戰后第四代常規動力潛艇，比其前輩“基洛”級潛艇要小不少。

說到“拉達”級比“基洛”級小，這里需要注意一點，那就是由于蘇聯解體前國內需求的削減，“拉達”級在當年的原始設定很特殊，其設計單位紅寶石設計局從一開始就考慮了模塊化和系列化。當年這個系列以標準排水量的不同分別命名為550、750、950、1450、1650和1850型（當然，這些排水量都小于“基洛”級），所有型號的潛艇均采用相同的設計和整體布局，使用統一的設備，主要差別在于潛艇的外形尺寸不同以及由此帶來的潛艇武備數量、海上自持力、續航力及艇員編制上的差異。

這一點，與其說是接近蘇聯武器裝備的特色，倒不如說更帶有一些歐美的模塊化風格。紅寶石設計局在該級潛艇應用了許多新的系統，在設計上也有諸多創新包括一套基于現代數據總線技術的自動化指揮和武器控制系統、一套包含拖曳陣在內的聲吶裝置以及基于“基洛”級潛艇發展起來的降噪技術。另外“拉達”級潛艇上也覆蓋了消聲涂層以降低對敵主動聲吶的目標回聲強度。

同時，紅寶石設計局還為該級潛艇開發了AIP推進模塊，這種模塊將根據用戶的需要進行安裝，俄羅斯自用型號計劃采用燃料電池。另外，其對外出口型“阿穆爾”級計劃在水平舵后布置一個垂直發射艙，長7米，可以容納8具垂直發射管。這些垂直發射管可以存儲/發射在當時非常吸引世人眼球的“布拉莫斯”反艦導彈。從一款常規潛艇的角度來說，“拉達”/“阿穆爾”級潛艇可以算得上是武裝到牙齒。

另外，該型潛艇的噸位可以較其前輩“基洛”級更小，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拉達”級沒有采用蘇聯時代常用的雙殼體設計，而是采取了單雙混合殼體式樣設計。

蘇式潛艇長時間采用雙殼體結構，但隨著科學技術的進步和海軍作戰模式的改變，潛艇的殼體結構也會產生較大的變革。上世紀末隨著反潛作戰技術的巨大進步，潛艇殼體結構的發展方向也出現深刻的變化。不再片面追求水上不沉性等技術指標，原本以單、雙殼體結構為主流的局面被打破，傳統的雙殼體結構正被日漸邊緣化。單殼體和以單殼體為主的混合殼體結構，大有占據主流發展方向的趨勢，而摒棄了片面追求水上不沉性等技術指標的單殼體或者混合殼體結構，就更能實現較小的排水量達到相同戰力這一目標。

可以說，這是一型寄托了蘇聯時代軍事現代化夢想的優秀設計，它勾勒出了這樣一幅藍圖：如果歷史的軌跡沒有發生變化，蘇聯的軍事裝備那種傻大黑粗的形象也將隨著科技發展如冰雪消融，最終得到的是和歐美殊途同歸的精巧形象。

命運多舛

不過蘇聯這個藍圖注定是無法實現的。由于經濟、政治等方面的積弊過多，蘇聯這棵在和西方的多年冷戰中屹立不倒的參天大樹，由于內部的種種侵蝕轟然倒下。這直接導致“拉達”級首艇“圣彼得堡”號真正開工建造已經是蘇聯解體之后6年的1997年。這款在此之前一直被西方猜測的神秘常規潛艇終于慢慢地揭開了面紗。西方媒體很習慣地對該型潛艇充滿了“期待”，對其種種戰斗能力進行了熱議、炒作。一時之間，就和《狼來了》的故事一樣，“拉達”級成了世人口中的潛艇新貴之一。

然而，當人們望眼欲穿的時候，船臺上只能看到春去秋來。等“圣彼得堡”號完工時，俄羅斯大地已經迎來了7個潔白的冬天。

冷戰結束后，蘇聯造艦工業的強大實力已經完全失去了展現的舞臺。由于種種政策與社會現實交織在一起，造成了俄羅斯從當年蘇聯的“要大炮不要黃油”，走到了“既不要大炮也不要黃油”的悲哀局面。作為這種悲哀局面的犧牲品，很多艦艇再也沒有能從設計圖紙上走下來，也有很多艦艇在船臺上腐朽終老。

相比之下，“拉達”級好歹還做到了有始有終，真正完成了建造。于是乎，世人的眼球再一次垂青于“拉達”級，認定其對俄羅斯的積極意義重大，將會是一只當之無愧的“海底之狼”。對于當時正在努力建設海軍的中國來說，各式各樣的信息也的確能讓民間的軍事愛好者眼花繚亂。實際上，中國的軍事愛好者們談及是否可以在購買俄羅斯“基洛”級潛艇之后進一步購買“拉達”級或者其外貿型號“阿穆爾”級的言論，在2003年之前就已經出現在網絡之上了。

接下來又是一個長達6年的等候期，只不過這一次世人對于這個漫長的過程已經習慣了。2010年，“圣彼得堡”號終于完成了種種調試，交付到俄羅斯海軍手中。

熟料，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讓人大跌眼鏡?！袄_”級的最初設想中是涉及到了AIP動力的。所謂AIP，就是“不依賴空氣推進裝置”的英文縮寫。常規動力潛艇，在水面航行用柴油發動機作動力，同時給蓄電池充電，在水下航行時則用蓄電池提供動力。由于柴油機對氧氣的需求，常規潛艇需要經常浮出水面，其隱蔽性大打折扣。為了克服這一缺點而不再空氣中獲取氧氣的潛艇常規動力裝置，就是AIP系統。

目前的AIP系統主要有閉式循環柴油機（CCD）AIP、斯特林發動機（SE）AIP、燃料電池（FC）AIP以及小型核動力（AMPS）AIP四種方案。

“拉達”級計劃中的AIP是燃料電池（FC）AIP，性能不可謂不優秀。可惜的是，這只是一個紙面上的優秀性能，因為燃料電池技術在當時的俄羅斯屬于尚未完成的一種技術。由于技術發展的瓶頸問題，“圣彼得堡”號只能臨時充當先行生產型，并沒有安裝計劃將在后續量產型“拉達”級潛艇上使用的AIP系統。

這一點本來就已經為俄羅斯海軍所詬病。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先天不足的準“拉達”，在適航中又被發現了種種問題。根據俄羅斯媒體的報道，這些問題橫跨發動機、聲吶、指控系統等多方面。

可以說，這只孕育多時的“新銳海狼”才剛出世，就帶有種種先天不足。按照時任俄海軍總司令弗拉基米爾·維索茨基的說法，“拉達”級潛艇的動力裝置不夠完善，就像是將一批新型指揮系統和武器與二戰水平的動力設備相搭配，這并不是俄海軍所需要的。雖然他宣布到2014年俄羅斯會研制出合格的AIP系統安裝到“拉達”級潛艇上，但是之后俄羅斯媒體還是爆出了俄羅斯海軍將放棄“拉達”級潛艇研制的消息。尤其是“拉達”級潛艇的總設計師尤里·科爾米利岑（此人亦是“基洛”級潛艇的總設計師）被免職的消息，著實讓“拉達”級的期待者們從頭到腳被潑了一盆冷水。

當然，尤里·科爾米利岑本人卻沒有放棄自己的想法。雖然被免職，但他繼續提倡建造以677型為代表的現代化柴電潛艇，認為俄羅斯海軍需要“拉達”級。

不久，“狼來了”的消息再次出現。俄海軍總司令奇爾科夫決定恢復“拉達”級潛艇的制造，還宣布二號艇“喀瑯施塔得”號采用鋰離子電池作為動力，三號艇“塞瓦斯托波爾”號上采用燃料電池作為動力。也就是在這個時期，俄羅斯媒體開始宣稱想向外國供應“拉達”級的外貿型號“阿穆爾”-1650型。根據這些消息，該型潛艇將配備外國生產的AIP動力裝置，“根據外國用戶的要求，潛艇動力裝置將由他們自己生產，以斯特林發動機為基礎”。雖然俄方的相關人士拒絕指明AIP裝置的生產國名稱，只提及“斯特林發動機的突出優點是燃料毒性較小，生態安全水平高，噪聲水平較低”。但是人們很容易就將此與當時盛傳中國新型常規潛艇已經擁有斯特林發動機作為“心臟”的報道聯系在一起。從那時起，中國和“拉達”級潛艇的命運軌跡開始有了交匯的跡象。

駛向中國

這一次和中國有關的“狼來了”，很快演化出更加詳細的版本。各國媒體最后將中國想采購“拉達”級常規潛艇的消息定格為中國將向俄羅斯采購4艘“拉達”級，其中2艘在俄羅斯建造，2艘在中國建造。此次傳聞中涉及到的“拉達”級潛艇為“阿穆爾”-1650型，即標準排水量1650噸，水下排水量1765噸，長67米，最大潛深250米，續航力650海里，最大水下自持力為10天。艇上有6具魚雷管，武器載荷18枚。

這種中俄軍貿模式的合理性和雙方的能力并不是此次“狼來了”所受到的質疑核心，大部分疑惑的焦點都集中在這個消息的真實性上。認為這一次“狼來了”依舊只是假象的人們的依據不可謂不充分：中國當前在軍事工業上的投入已經在潛艇技術上產出了豐碩的成果。那么，真的有必要在已經擁有頗為現代化的中國潛艇隊伍中再增添一個雖然優秀但是俄羅斯自己都沒有成功大量裝備的“拉達”級嗎？所有的信息來源均來自喜歡在軍貿過程中經常釋放煙霧彈的俄羅斯，那么這一次，是不是相關的信息也是個煙霧彈，只不過是對其他有可能采購“拉達”級潛艇國家的一種營銷手段？

然而接下來事情的發展就出人意料地迅速進入了實質性階段：2013年3月，據中央電視臺報道，中俄簽署了近十年來中國首次向俄采購重大軍事裝備的合同，該項合同的內容包括采購24架蘇-35戰斗機和4艘“拉達”級潛艇。

在這里我們無意探討中俄軍事領域合作的戰略層面和政治層面，單純從具體使用的角度而言，中國斷然不會去采購一型對自己并沒有意義的潛艇。那么“拉達”級潛艇和中國原本進口的“基洛”級，以及種種國產新型潛艇之間到底有什么明顯差異？由于中國對國防現役兵器的種種保密需要，在坊間對各類國產新型潛艇的性能猜測都是無法得到證實的。但是有一個很簡單的事實放在面前，那就是“拉達”級潛艇比較小。

當然，“拉達”級潛艇比較小這個說法是比較籠統的，其中依舊包括了“拉達”級潛艇部分成熟設備的先進性、中國對俄羅斯軍事造船工業產能的合理利用等等各種方面。但是“小”本身在此次軍貿活動中是可以作為一個有趣的關鍵詞來使用的。

從033到035再到039，加上“基洛”級潛艇，中國所擁有的常規潛艇越來越大。而相對較小的早期常規潛艇又逐步開始退役，那么擁有各種不同水文條件海域的中國在面對一些適合使用小型潛艇的水域，直接引進一款可以帶來一定先進技術的“拉達”級潛艇的確比分散精力去專門研制一款要劃算得多。

事實上，當年紅寶石設計局在蘇聯解體前后之所以會將第四代常規潛艇設計成一型系列化的小型潛艇，就是考慮到向海外市場進行銷售的原因。當然，俄羅斯在“拉達”級上出現的種種問題聰明的中國人是看在眼里的，這意味著中國會將自己手中的于某些原因拉了后腿的準先進潛艇。與此同時，中國可以將自己的船舶工業產能繼續使用到較大的常規潛艇項目上。于是乎，當世人聽了那么多年“狼來了”的時候，“拉達”級這只“海狼”真的來了，而且還是要來中國。

放眼未來

中蘇/俄海軍軍事工業合作的歷史悠久，期間歷經過種種酸甜苦辣，很值得人玩味。這其中包括在新中國建國之初，蘇聯老大哥近乎無私的幫助所實現的《六四協定》和《二四協定》，使得中國初步擁有了一支能夠形成初步戰斗力的海軍。

同樣是這個老大哥，又由于其自身利益的原因，在和中國的海上合作中發生了“中蘇聯合艦隊”事件和“長波電臺”事件這樣的“兄弟反目”；而到了蘇聯解體后，當俄羅斯軍工企業嗷嗷待哺的時候，來自中國的軍購訂單又仿佛是雪中送炭，使得俄羅斯的一些軍工企業們熬過了最為寒冷的冬天。

在經歷了多年的“狼來了”之后，此次出口中國的“拉達”級潛艇，將不只是一款優秀的俄羅斯潛艇，也將是中俄兩國海軍潛艇技術的結合所生出的一只真正的“海狼”。那么，在本次軍貿事宜上，我們可以看到不僅僅是幾架飛機幾艘潛艇的生意訂單，更是中國和俄羅斯兩個軍工大國在軍事工業友好交流上邁出的堅實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