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的盛宴

編者按：近年來，隨著印度經濟實力的迅速發展，印度國防、航空航天工業不時傳出驚雷般的消息：反導彈、反衛星武器的測試，遠程彈道導彈成功試射，甚至制定了雄心勃勃的“2020年登月計劃”。作為世界第一的軍火進口國，印度在國防建設上的“大手筆”——軍購訂單不僅僅是印度的事，也是關乎軍火出口國相關產業發展的重要因素，印度已然成為世界各大軍火商競逐的“金磚國家”。“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印度還為此搭建了官方的“斗秀場”——印度航展。

2013年2月6日，為期5天的第九屆印度航展在印度南部城市班加羅爾開幕。與2011年的印度航展相比，今年的印度航展在規模上有所擴大，美國參展商從63家上升到67家，其次是法國的49家、英國的33家和俄羅斯的29家。印度國防部官員確認，本次航展總的參與方包括607家公司（其中352家外國公司）和78個官方代表團。有國際防務分析人士估計，由于面臨中國、巴基斯坦兩個地緣戰略對手的軍備競賽，未來7～10年間，印度軍火市場的估值在1000～1500億美元。

解讀1：國際化對比

印度航展和中國的珠海航展一樣，都是開始于1996年。作為亞洲兩個大國舉辦的航空展覽會，它們都各有自身的特點。印度航展的國際化程度明顯要高出一截，俄羅斯、法國、瑞典、美國等國家派出了像米格-35、“陣風”、JAS-39、升級版F/A-18E/F“沉默大黃蜂”等三代半戰斗機參加飛行表演或靜態展示。國際軍火商的云集使印度對其舉辦的航展信心“爆棚”，在印度航展的官方網站上打出的標語是要成為“亞洲一流航展”。

由于印度不時有軍火訂單拋向國際軍火市場，因此美俄歐的軍火公司也都在這次航展上鉚足了勁，甚至有印度媒體在報道上采用了“班加羅爾航展：出售、出售還是出售”這樣的標題。波音公司為了競爭印度市場，甚至搞出了一個帶保形油箱和所謂“隱形武器掛艙”的升級版F/A-18E/F“沉默大黃蜂”。印度不是不想搞自己的國產先進戰機，但歐美軍火巨頭的強勢在于，印度只能用一個手工作坊出來的金屬模型來顯示自己四代機的雄心，而西方則通過強大的航空制造技術，魔術組合般地就變出可迅速投入實用化的新戰機。從升級版F-15SE“沉默鷹”到現在的升級版F/A-18E/F“沉默大黃蜂”，都是如此。

從參展國家和人數來看，中國的珠海航展比較占優，但從國外參展國的質量上講，印度也不輸于中國。中國珠海航展是包括航天在內的國際綜合展覽，而印度主要是側重于航空展，尤其是軍用航空。在本次印度航展期間，西方國家基本上都帶來了本國的先進武器裝備，有些進行了飛行展示，美國、法國、俄羅斯、瑞典等國家都毫不示弱，這與在珠海航展的軍用飛機飛行表演較少形成了鮮明對比，畢竟西方國家對于武器裝備進入中國還是持保留意見的，而進入印度則沒有這個顧慮。加之印度是世界上最大的武器進口國之一，如果能奪取印度這個巨大的市場自然是西方國家和俄羅斯不惜血本你爭我奪的主戰場。

從表面上看，印度的軍用航空市場存在著激烈的外來競爭，這對印度軍方是有利的。但這種所謂的競爭是虛假的，從近幾年的新聞中不難發現，印度海空軍新戰機需求種類之龐大和復雜，在世界上都是罕見的。據媒體報道，印度在設計國產的MCA第四代戰機以外，還和俄羅斯聯合研制FGFA四代機，還有可能引進F-35B戰機。可見，這種競爭的結果就是誰都想來分一杯羹。如果對空軍建設和裝備發展有全局性認識和戰略性規劃，對信息化戰場有透徹的理解，就會明白并不是進口更多的先進戰機，就能打造出一支有戰略靈魂的大空軍，而這也是縱使付出多么高昂的代價，中國還是堅定地發展自主國防、航空工業的原因。

珠海航展盡管沒有印度航展的規模大，但前者參展的自主研發產品越來越豐富，這表明中國航空工業在不斷地成長，并有實力和潛力參與世界級別的競爭，中國航空工業是用珠海航展這個平臺在向全世界展示、推銷高端的“中國制造”和“中國創造”。而印度航展是家門口采購，是世界軍火巨頭在分食印度的經濟紅利。在一定程度上，這會對印度航空工業的自主獨立性和研發能力造成負面影響。總之，珠海航展是讓世界對中國自主國防工業、航空工業側目的窗口，而印度航展是世界軍工巨頭進入、控制印度國防、航空工業的前哨站。

解讀2：印度軍工的自主研發之困

兵器生產在印度有悠久歷史，印度的第一家兵工廠建于1801年。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印度已經擁有6家兵工廠。印巴分治時，16家兵工廠全部在印度境內。印度獨立后，對這些兵工廠進行了維修和整頓，并建立了一些新的兵工企業。在1957年以前，由于印度軍品需求量較少，約有28%的兵工廠生產民品。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后期，印度制訂了獨立發展武器的計劃，但由于經濟困難、工業基礎薄弱和外匯短缺等原因，限制了該計劃的實施。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因形勢變化，印度擴大了武器生產計劃，1963年新建了6家兵工廠，使武器產量提高了一倍。這時期新投產的武器項目包括“伊普爾”7.62毫米半自動步槍、輕型沖鋒槍、155毫米和120毫米迫擊炮、L-70航炮以及100毫米無后坐力炮等，1965年還開始根據英國的“維克斯”坦克仿制出“勝利”主戰坦克。整個六十年代期間，印度包括坦克、裝甲車輛、火炮、輕武器和彈藥在內的兵器工業生產規摸有了一定的提高，但主要是按許可證生產外國的產品，自行設計能力上沒有重大的進展。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印度和巴基斯坦多次發生軍事沖突，促使其下決心大力發展兵器工業。1981年，印度成立了隸屬于國防部的國防研究與發展局，使武器裝備的研制工作進入了一個系統規劃和全面發展的新階段。

冷戰結束后，印度的國防工業已形成了一個由9家國有國防企業和39家兵工廠組成的兵器工業體系，能自行生產輕、中型武器和部分重型武器裝備。產品除滿足本國需要外，還出口少部分輕武器和彈藥。但戲劇性的是，印度生產的除核武器和彈道導彈等戰略武器外的常規武器，往往是中看不中用，虎頭蛇尾的項目居多，“毒蛇”反坦克導彈、“阿瓊”坦克、LCA戰機等皆是這樣的反面教材。很多研發項目由于時間拖延和成本上升，導致初次裝備部隊后，技術性能和國際先進水平相比明顯落后，印度遂尋求其他提升軍事工業整體水平的途徑。

高精尖的軍事工業必須以完備齊全的國民經濟、工業、科研、人才體系為依靠，印度卻沒有從其舊時代宗主國英國那里承接多少創造神話。印度的基礎設施建設出奇落后，巨大的貧富差距和多民族、多宗教的國情，甚至作為印度文化特征的理性和寡情都是羈絆印度軍事工業體系建設的“絆腳石”。十九世紀，英國工業革命使其成為“日不落帝國”，在擴張殖民地勢力范圍的同時，建立了強大的軍事工業體系，才使英國皇家海軍有了奉行“兩強標準”的資本。直到二十世紀直接卷入兩次世界大戰，以及舊殖民地國家紛紛獨立，英國才風光不再。但英國的國防工業并未消亡，英國的部分軍工企業依然是世界領先。BAE系統公司依然位列國際軍火巨頭三甲之列；羅爾斯·羅伊斯依然是航空發動機制造領域的三駕馬車之一；憑借著和超級大國美國的特殊盟友關系，英國依然可以獲得“三叉戟”潛射戰略彈道導彈、F-35戰斗機等美國的尖端武器。印度獲得國家獨立后的很長時間里，一貫奉行不結盟外交政策，這導致印度接觸并消化世界先進軍事技術的機會很少，并逐步與軍事大國拉開了本已很大的技術鴻溝。

冷戰后，為了實現跨越式發展，縮小與世界軍事大國尤其是與其有領土爭端的中國的軍事實力差距，印度漸漸地對進度慢、風險高的自主研發失去耐心，轉而在技術領先的外國軍工企業中尋找外援，以多種形式的軍事合作開發軍備項目。印度的傳統軍備供應國俄羅斯自然就成為了第一合作方，當時，俄羅斯正經歷著“休克療法”的經濟改革，大批軍工企業倒閉。于是，俄印兩國的軍事合作一拍即合。但本質上，兩國的軍事合作猶如嚴寒中互相取暖的兩人，各取所需，貌合神離，雙方互補的需求并未彌合各自不同的利益離心力。

“布拉莫斯”超音速巡航導彈是俄印兩國軍事合作的重要里程碑，但2008年1月29日在新德里召開的“國防研究與開發和技術管理”研討會上，印度國防技術專家協會創始人兼主席克里斯納德斯·奈爾怒氣沖沖地說：“我們至今也沒有得到‘布拉莫斯’超音速巡航導彈發動機技術的轉讓，我們必須得到所有技術轉讓。這是一個嚴重的事件，沒有人能夠敲詐我們。”據奈爾介紹，既然“布拉莫斯”導彈是兩國共同研制的，俄羅斯就應該將全部技術轉讓給印度，否則就是俄羅斯背信棄義，中途變卦。但俄羅斯方面堅持認為，俄印雙方各有分工，俄羅斯負責研制發動機，印度負責開發制導系統并組裝導彈，印度想要分享俄羅斯的技術，需要出錢購買。俄羅斯拒絕免費與印度分享“布拉莫斯”導彈的全部技術，說明兩國軍事合作呈現出了過去被掩蓋著的、不為人注意的巨大裂縫，雙方逐步惡化的軍事合作又向后倒退了一大截。

解讀3：瞄準中國的國防發展方向

近年來，印度國防發展的方向似乎有意無意地瞄準了中國的新式武器。印度認為，中國正以其不斷上升的經濟、軍事實力影響西太平洋乃至印度洋的安全環境，印度要有所作為，就要以中國為目標。“中國有的，印度要有；中國還沒有的，印度要先有。”

為實現“三位一體”的戰略核威懾力，印度研制了K-15潛射彈道導彈，2013年1月27日，印度國防研究與發展局在孟加拉灣海域進行了第11次K-15中程潛射彈道導彈發射試驗。據印度海軍監測報告顯示，這次發射試驗取得了成功。K-15導彈是在印度B-05導彈的基礎上進行改進的潛射版本，射程超過了750公里。目前，印度正在將該導彈裝載在“殲敵者”核潛艇中。

空中預警機被稱為現代空軍的“戰力倍增器”。中國的新型預警機已經在2009年國慶大閱兵中閃亮登場，印度則分別向以色列、巴西伸出橄欖枝，合作研發了兩款大型預警機，分別對付中國和巴基斯坦。除了大型預警機外，為應對低威脅環境，印度還鐘情于性能略低但部署更靈活的小型預警機。印度選擇了巴西航空工業公司的EMB-145預警機，機上的相控陣列雷達能探測250公里內的空中目標。不過它不能進行360度全方位探測，只能對機身兩側240度方位進行掃描，機頭與機尾方向各有60度掃描盲區。為此，印度空軍打算通過強化戰術戰法來彌補。

印度未來的戰略目標是力爭二十一世紀躋身世界軍事強國之林。在印度看來，自主研發或合作研發之路都太慢，慢得趕不上印度強國夢的步伐。于是，印度更多地轉向外國直接采購成品，并搭建了許多外國軍工企業的“斗秀場”，而印度航展則是印度搭建的最官方平臺。

解讀4：美、俄、歐軍火巨頭的角力

印度與蘇聯/俄羅斯有著良好的軍事合作歷史。不過就在短短幾年間，俄羅斯和印度的軍事合作似乎已經進入了“七年之癢”。俄方先是在出售給印度的“維克拉瑪蒂亞”號航母的改裝費用上，漫天要價。然后違反合同，單方面推遲交付日期，“維克拉瑪蒂亞”號航母原計劃于2012年底正式交付印度，但試航中又“趴窩”。于是俄方又把交付期推到2013年底，而印方也只有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俗話說，“知恥而后勇”，印度在經歷了種種被俄方“忽悠”的事件后，也學會了更加精明的手法，那就是“不要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里”。而在俄羅斯眼里，印度與美國等西方國家在政治、外交領域走得越來越近才是俄印關系逐漸轉冷的重要原因。

為從軍事實力上壓過中國，印度大量擴充軍備，這也讓遭遇國防訂單大幅縮減的美國等西方國家的軍火商覬覦印度市場，印度借機向美國“投懷送抱”。2008年1月底，印度在同美國簽署協議購買6架C-130運輸機之后，印度國防部又選定美國波音公司的P-8I遠程海上巡邏機，用于替換印軍中現役的俄制圖-142海上巡邏機。2010年11月，就在美國總統奧巴馬出訪印度期間，美印兩國簽訂了20余項合作協議，其中又以總價41億美元的10架C-17戰略運輸機的訂單創出了美印之間單筆軍購訂單金額之最。

在俄羅斯方面，為力挽狂瀾，俄總統普京于2012年12月24日出訪印度，而印度也以近30億美元的軍火訂單給足了普京面子。美國與俄羅斯這兩個全球大國一直在各自的傳統勢力范圍內明爭暗斗，在世界舞臺上不斷上演著大國博弈。如今，印度儼然成為了俄羅斯與美國角力的又一個戰場。普京此行是在曾經火熱的俄印軍事合作于近些年遭遇困境的大背景下進行的“修復性訪問”。

印度的軍購訂單“花落誰家”涉及到美國重返亞洲的新戰略、其他軍火出口國的外交公關以及印度的國家戰略和國防需求等多重因素。畢竟，這世界變化太快，現在的印度已不是從前的印度，印度的目標絕不是作一個地區性大國，滿足于做印度洋的“大王”，而是要做世界上“有聲有色的大國”。隨著印度國防實力的提升，印度已不滿足于單純購買先進武器，還希望能引進世界尖端軍事技術，提升先進裝備的國產化率。然而俄羅斯一直擔心其軍事技術輸出后，將對俄制武器的持續出口造成影響，因此不愿意出口技術。印度與其在軍事技術上受制于一國，不如將軍購訂單作為在大國間搞“平衡外交”的一個籌碼，攫取更多的政治、外交、軍事利益。

事實上，俄印軍貿轉冷的根本原因在于印度國際地位的變化。由于根深蒂固的“分散風險”理論以及西方完全放開對印度出口先進武器的限制，印度政府和軍方鼓勵美、法、以等國軍火商逐步取代俄羅斯的地位，使印軍的裝備體系向北約標準看齊。在印度對外軍事關系中，除了與俄羅斯之間暫時無可替代的戰略關系外，發展和美、以的軍事合作已成為其國家安全的重要因素。據統計，以色列正向印度21個關鍵國防項目提供產品和技術援助，數量居然超過了俄羅斯，目前以色列已多年穩居印度第二大武器供應國，每年向其提供價值15～20億美元的武器裝備。印度正用自己的實際行動告訴俄羅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

印度軍備不但來源于俄美兩個大國，傳統上還包括歐洲國家、以色列等第三股勢力。2011年1月，印度選擇了“陣風”戰斗機作為其中型多用途戰機。目前，印度國防部正與法國達索集團進行談判，首批18架戰斗機將在法國制造，剩余的108架則會在印度本土組裝。2012年年底，有消息稱印度可能會增購63架“陣風”戰斗機，加上正在談判中的126架，印度可能從法國采購總共189架“陣風”。這是法國三代半“陣風”的首次出口訂單。

解讀5：是窮兵黷武還是財大氣粗

2012年第一季度，印度經濟增長速度為5.3%，在全球經濟風聲鶴唳的今天，這樣的增速本來可以讓眾多發達國家羨慕不已。但對印度來說，這一數字不僅低于政府預期的6.9%，而且是9年來的最低數字。

印度經濟再次成為世界關注的熱點，只不過這一次，引起關注的不再是印度人習以為常的又一次“印度神話”或“印度奇跡”，而是“印度神話”的破滅。2012年6月11日，標準普爾威脅要將印度列為不適宜投資的國家。目前，標準普爾對印度評級為BBB-，僅比垃圾級高出一級。在“金磚國家”中，這是最低的評級，也是前景展望為負面的惟一一家。很多經濟學家分析稱，印度經濟真的遇到了大麻煩，曾經的“印度神話”正在退去光環，或者正在幻滅，以至于有一種說法開始流傳，“金磚四國”中的“I”不再是印度，而是印度尼西亞。

2012年8月14日，印度國防部長安東尼在國會發言時透露，2013年財年，印度國防部將投入745億美元，國防預算增加13%，用于武器采辦和軍隊現代化建設。745億美元的國防預算中，空軍預算達305億美元，海軍、陸軍的預算分別是247億和192億美元。安東尼表示，國防采辦委員會以及國防采購局已經批準了一份長達15年的“2012～2027長期綜合遠景規劃”。

但與印度國防部的“慷慨”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印度財政部準備在2013年大砍約20億美元的國防預算，預估陸海空三軍的現代化軍事武器采購都會因此延宕，國防開支是增加還是削減，這是個問題。印度貨幣匯率已從45盧比兌換1美元創紀錄地下滑到55盧比兌換1美元，加之8%的年通貨膨脹率水平所造成的糟糕經濟形勢可能會對印軍雄心勃勃的現代化計劃產生消極影響。

盡管印度現在還是世界上最大的軍火進口國，但其國家經濟和財政支出已顯出某些疲態。面對在2013年印度航展上紛至沓來的外國軍火商拋出的“吞金獸”，也許不是值得印度自豪、炫耀的資本。印度財政部怎樣看緊國家的錢袋子，印度國防部怎樣高效地分配國防開支，也許才是印度真該好好思考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