壟斷三辨

對于國有企業的所謂“行政壟斷”還必須看到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和歷史文化的基因——國有企業必須承擔確保國家經濟基礎和維護《憲法》規定的經濟制度之責任。

企業壟斷利與弊

隨著科學技術的巨大進步，工業生產的迅速發展，特別是重工業的興起，企業的規模越來越大，資本也就越來越多，集資經營方式的股份公司得到廣泛的發展，資本與生產迅速地集中，便形成了企業壟斷。早在19世紀60至70年代，歐美等資本主義國家中就已開始出現了壟斷企業，到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壟斷組織在所有發達的資本主義國家普遍地發展起來。

從壟斷統治的范圍看，20世紀初期的企業壟斷主要存在于如煤炭、鋼鐵、石油等重工業部門，如今的企業壟斷統治的范圍已經擴展到輕工業、交通運輸業、商業、農業以至各種服務性行業等領域。從壟斷的程度看，壟斷企業本身的規模不斷擴大，少數特大的壟斷企業在社會生產中所占的比重不斷提高，一系列重要工業部門愈益被少數幾家甚至一家最大壟斷企業所控制。從壟斷統治的形式看，由于壟斷企業采取多樣化經營方式，特別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后，更加廣泛地采取了混合多樣化，表現為許多相互之間并沒有什么聯系的行業聯合在一起的經營方式，愈來愈多的大壟斷企業變成了混合聯合企業。這就更加擴大了少數大壟斷企業直接控制和影響的范圍，加強了它們在社會經濟生活中的統治地位。戰后跨國公司日益成為國際壟斷的主要形式，也是壟斷資本國際統治形式的一個新發展。

從企業壟斷的組織形式分類，包括：第一，卡特爾（源自法語Cartel），即協定或同盟，指生產同類商品的企業，為了獲取高額利潤，在劃分銷售市場、規定商品產量、確定商品價格等方面達成協議而形成的一種壟斷聯合，如南非德比爾斯公司（鉆石公司）；第二，辛迪加（法語Syndicat），即“組合”、“聯合”，指同一生產部門的少數大企業為了獲取高額利潤，通過簽訂共同銷售產品和采購原料的協定而建立的壟斷組織，主要是在采購與銷售領域；第三，托拉斯（英語Trust的音譯），指由許多生產同類商品或在生產上有密切關系的企業為了壟斷某些商品的產銷，以獲得高額利潤而組成的大壟斷企業，組成的方式有金融控制為基礎的托拉斯和以企業合并為基礎的托拉斯等，如美國洛克菲勒公司；第四，康采恩（德語Konzern），即多種企業集團，指分屬于不同經濟部門的許多企業聯合在一起，以其中實力最為雄厚的壟斷企業為核心組成的多種企業集團，如日本三井、三菱、住友等。

壟斷形成的基本原因是“準入”障礙即所謂“門檻”，壟斷企業在其市場上保持唯一賣者的地位是因為其他企業不能進入市場并與之競爭。產生壟斷的原因一般認為有五個：第一，自然壟斷，即該企業的生產比其他大量的企業更有效率，成本更低；第二，資源壟斷，即關鍵資源由一家企業擁有，一般是由于資源的稀缺和獨占的特性決定的；第三，經濟壟斷，即企業利用自己的資本和規模等控制優勢之地位限制其他企業進入該行業或市場；第四，行政性壟斷，即政府利用行政權力給與一家企業排他性的生產某種產品或提供勞務的權利，限制或妨礙市場競爭；第五，政府自行壟斷即所謂“專賣”。當然，也可以從地域來劃分，如對外國的壟斷即排斥外國資本或企業進入國內市場；也可以分為行業壟斷即對某個行業進行壟斷，如軍工行業壟斷；等等。

從歷史發展的角度分析企業壟斷，必須客觀評價壟斷的意義，問題的關鍵是價值觀念或理論體系。崇尚市場經濟者，必定認為企業壟斷違背了“民主、平等、自由”之原則，企業壟斷是經濟社會發展的弊端。崇尚計劃經濟者，或許認為壟斷是實現社會化的基礎，甚至是社會主義的條件。崇尚資源利用和勞動生產率者，一種觀點認為壟斷有助于資源的充分利用且生產率的大幅度提升，也有一種觀點認為壟斷極大地浪費了資源且嚴重阻礙了生產率的提升。筆者以為，企業壟斷是社會經濟和企業發展的一種趨勢，有其資本利潤驅動的內在規律性，也是現代企業組織形式之一。企業壟斷具有其積極的意義，也有其負面的作用。企業壟斷的積極意義至少包括：第一，企業壟斷具有規模優勢，商品成本降低從而為社會提供更豐富的商品滿足人們的需要；第二，企業壟斷有效地組織資源包括物力、財力和人力，有助于大幅度地提高資源的利用效率；第三，企業壟斷集中了資金、資源，極大地增強了核心競爭力。我們也必須看到企業壟斷的負面作用：第一，企業壟斷憑借其獨占的優勢可以肆意提高價格，以至于極大地損害消費者利益；第二，企業壟斷可能因其利潤的獨享而不思進取，阻礙科學技術的進步；第三，企業壟斷經營不善將給社會造成極大的傷害，如美日韓等國壟斷企業的“大而不倒”，政府不得不用納稅人的錢出手救助。從金融危機中的美國“兩房”、華爾街等金融機構造成的全球經濟危機的教訓來看，金融企業與生產企業形成的壟斷對世界經濟的危害是令人發指的。日本、韓國等財閥在歷史上雖然對其國內經濟迅猛發展起到過極大的推動作用，但是，其顯現的干擾經濟秩序、控制政治人物、脅迫政府等等，也是觸目驚心的。

筆者以為，壟斷不過是企業或經濟組織的一種形式，自然壟斷源自自然性則無可厚非，資源壟斷有其占有的獨特性，經濟壟斷有法律約束，行政壟斷與制度、文化相關；壟斷本身可以推動社會經濟的發展，也可能破壞社會經濟秩序。非壟斷企業不一定不損害消費者利益，壟斷企業也不一定阻礙經濟和社會進步，其利弊的關鍵并不在于壟斷本身而在于經營壟斷企業的人或者說企業的價值觀念。

國企壟斷是與否

新中國的國有企業理論上也并非國家資本主義，而是基于其社會主義制度本質的全國人民擁有所有權，國家代表人民進行經營。確立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以前，統稱全民所有制工業企業和勞動群眾集體企業，簡稱為“國營企業”和“集體企業”。當時的全民所有制企業是共產黨執政和人們當家作主的經濟基礎，無論理論還是實踐，全民所有制企業都沒有任何為謀高額利潤而壟斷的雜念，因為是“大一統”的經濟制度，所以也不存在什么排斥和準入的競爭問題。

與當時財力薄弱和物質匱乏的經濟狀況相適應，國家實行了量入為出、綜合平衡的社會主義生產、流通等等環節的嚴格控制之經濟計劃運行模式，甚至取消了“商品”這個概念。國有企業的發展和計劃經濟的實施加速了新中國的工業體系的建設，國計民生各個方面得到了鞏固和發展，中國經濟取得了輝煌成就：國防工業的“兩彈一星”、海洋工業的“萬噸巨輪”、建筑業的“南京長江大橋”、高山峻嶺中建的成昆鐵路、中西醫結合的發展與“胰島素”的發現等等，無不令世界刮目相看。摒棄蘇聯的“一長制”，中國國有企業創造的“兩參一改三結合”依靠職工辦企業的管理思想遠播海外。“文化大革命”期間，盲目自信之極左思想影響，高度集中的計劃經濟嚴重阻礙了國營企業的發展，經濟的計劃管理捉襟見肘，與西方市場國家相比，經濟上淪為了貧困落后國家，人民生活水平也大大拉開了差距；勞動生產率低下、生產技術落后、管理理念僵化、國企大面積虧損。針對這樣的現實，改革國營企業成為了歷史性的選擇。以市場化為目標實現“產權明晰、政企分開、責權明確、管理科學”，全民所有制的“國營企業”改為“國有企業”，“國有資產監督管理委員會”代表國家履行出資人職責確保國有資產保值增值，全面推進公司制股份化的“現代企業制度”建設，使國有企業成為市場經濟的主體。今天的國有企業規模之大，是通過“關停并轉賣”進行產業、行業整合實現的。

無論是中央國有企業還是地方國有企業，并不是在市場競爭中依靠經濟壟斷吞并民企或外企等形成的，而是在國有企業之間并購重組、股權改革建立起來的，因而有改革國企甚至高呼“國退民進”。包括中央企業在內的國有企業“做大、做優、做強”也并非是對國內各個行業、產業和市場的控制，其目的是實現國有資產的保值增值，增強國企的“國際”競爭力，重組以后的國企有一大批濟身世界五百大行列。之所以說是“五百大”是因為事實上我們的國有企業與世界先進企業比，真的還不夠“強”。近年來的全球經濟危機中，為了保GDP的增長，中央企業響應國家號召，通過提供技術、設備甚至是項目等給予了民營企業極大的支持和幫助。一些學者不明真相，據此詬病改革聲言“國進民退”。據資料顯示，115家中央企業僅有18家企業集中在軍工、原油開采與進口、基礎電信、食鹽專營、電力購銷等五個行業，具有并非經典意義的壟斷特征。如石油企業便有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等至少三家，通訊企業有中國電信、中國聯通、中國移動等三家公司，電網企業又有國家電網和南方電網公司，等等。這些公司之間實際上也存在著市場競爭的關系。隨著技術的發展、市場的完善和全球經濟新秩序的構建，國有企業中的所謂壟斷行業和領域亦將縮減，甚至是大幅度的減少。最近出臺或準備出臺民營企業進入鐵路、通訊甚至一些資源性行業的辦法，國有企業將在競爭性領域大幅度退出。無論國有企業規模多么大、實力多么強都非西方經濟學中關于企業壟斷理論經典所能概括的，亦非通過經濟壟斷損害消費者利益和破壞經濟秩序獲得高額利潤。有觀點認為，國有企業存在著“行政壟斷”即政府把控一些行業，準入權國有企業獨享。如果有的話，那么這也無需撻伐。一定程度的行政壟斷幾乎所有國家都有，歐美國家也都有國有企業并且享有強力的保護，我國華為、中興公司等等都是因為歐美國家的政府借口國家利益或安全而被拒之門外的——這正是國際性壟斷。從國內行業來說，國有企業排擠民營企業的情況如果有的話，也都是市場的競爭，如中鋁集團與同業民營競爭中失利現象并非個案。另外，對于國有企業的所謂“行政壟斷”還必須看到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制度和歷史文化的基因——國有企業必須承擔確保國家經濟基礎和維護《憲法》規定的經濟制度之責任。我國《反壟斷法》規定：國有經濟占控制地位的、關系國民經濟命脈和國家安全的行業以及依法實行專營專賣的行業，國家對經營者的經營行為及其商品和服務的價格依法實施監管和調控，維護消費者利益。這個規定告訴我們，國有企業集中在關系國民經濟命脈的行業，按照國家的指引承擔著維護消費者權益和保障經濟秩序的責任。

深化改革進與退

國有企業經歷了三十多年改革開放所得之規模和實力，尚沒有形成如日本、韓國那樣的財閥集團，更沒出現壟斷集團“大而不倒”侵蝕國家經濟、政治和社會的影響，但是，其存在的負面作用在這場史無前例的美國金融危機導致的世界經濟危機中也開始顯露。規模龐大、業務單純，如中國遠洋、中國鋁業等連年巨額虧損；相互競爭資源浪費管理混亂阻礙新技術推陳出新，如三大通訊企業；油氣電價格上漲、企業高管高薪、貪污腐敗浪費等等，引發非議。針對這些問題，有必要總結既往的經驗教訓，進而深化國企改革，防微杜漸。

第一，提升素質培育國企經理人。無論壟斷與否，企業對社會的作用關鍵還是在人，主要在于企業的管理者。如果逐利思想根深蒂固于高管，勢必危害社會。我國國有企業雖然是社會主義公有制性質的，但是，素質低下借企業之力瘋狂追逐個人私利和欲望危害社會的管理者也不乏其人。中國石油化工集團公司原總經理、中國石油化工股份有限公司原董事長陳同海貪污受賄生活腐化，對企業和國家經濟所造成的影響是極其惡劣的。還有一些企業管理者有意無意地泄露商業秘密甚至是國家經濟秘密將對國家和社會造成無可估量的損失。深化國企改革必須從用人制度著手，建立和完善經理人機制，培育一大批具有較高政治素質和品德修養的國企經理人。

第二，確立現代企業價值觀。綜觀古今中外，企業壟斷形成的根本原因應當是資本追逐利潤的本性。從現代社會的本質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的內在規定性高度，我們國有企業必須摒棄近代社會形成的資本逐利的邏輯，為企業內涵注入全新的現代企業價值觀：企業是投資人、經理人和勞動者為實現其人生社會價值，通過生產或服務滿足并引領社會消費，提高人們生活品質，推動社會進步而選擇的生活方式。套用古代東晉時期形成的思想，筆者以為：企業者，“經世濟民”也。現代企業發展的根本動力在于“企業人”的人生社會價值，以實現人生社會價值為動力，以推動社會的進步為目的的企業，不盈利是不可想象的。正所謂：心中無利，利大無比，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即按照規律修正德行則財源滾滾。

第三，確保國計民生的控制力，引領科技進步。國有企業是我國社會主義經濟根本制度的保障。涉及國計民生和經濟命脈的行業和領域必須由國企控制，這與西方經濟學反對的壟斷與否無關，而是由社會制度和文化決定。軍工、航天、稀有資源、水電油氣等等，只有由國有企業經營才能確保人民生活的基本穩定。深化國有企業改革必須把應當控制的行業、市場和領域控制牢固，國有企業之間無序惡意競爭的狀態必須制止，集中優勢力量開拓、競爭國際市場。同時，也必須把應當放開的盡可能地交由市場民營，培育服務于國企的民營群體，帶動民營企業的健康發展。一些引領科技進步、時代潮流的重大創新而民資無力而為的行業、產業和領域，國家投資設立國有企業或鼓勵國有企業經營，此舉不在于追求短期的經濟利益，目的是推動產業升級、培育新的消費市場，引領社會進步。這些行業、產業、技術和市場成熟之后、民營企業有力經營的時候，可以及時大膽交付市場民營。正所謂實現國企的“有進有退”。

企業的組織形式多種多樣，壟斷也是經濟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壟斷的性質和作用是與社會發展階段、社會制度和歷史文化相適應的。企業的組織形式可以是多種多樣的，深化國有企業改革勢在必行，積聚起正能量，引領和帶動包括民營企業在內的各類型經濟組織共同發展，實現國企健康發展，就能實現社會經濟的繁榮、國家的富強和人民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