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為何自危？

在大學時代陪伴我最多的互聯網產品，除了豆瓣還有人人（人人網，下同）。

伴隨著千橡收購、校內更名、赴美上市，人人被投資大師和“產品大癡”陳一舟帶領著一步一步淪陷，最終成為幾乎被拋棄的社交黑洞。有網友戲稱，陳一舟將校內網更名為人人的同時，也將“中國的Facebook”變?yōu)榱恕爸袊姆撬啦豢伞薄Ｌ拱椎卣f，我對校內網是有感情的。它見證了我的大學歲月，記錄了“勾引妹紙”的痕跡，打發(fā)了很多無聊時光。不過如果不是為了這篇文章，我都幾乎忘了它的存在。

撥開戰(zhàn)略、管理和大環(huán)境的云霧，我認為，產品變質才是導致人人如此慘淡的真正原因。

王興離場，人人靈魂喪失

王興是校內網的創(chuàng)始人，也是靈魂。清華無線電專業(yè)本科畢業(yè)后，王興獲全額獎學金赴美特拉華大學，師從MIT（麻省理工學院）第一個計算機科學博士學位的大陸學者高光榮。修讀博士期間懷揣著創(chuàng)業(yè)夢想，登上回國的班機，開始互聯網創(chuàng)業(yè)。在試過多類社交網站后，最終選中了校園社交這一細分領域。社交網絡的翹楚Facebook也是一款發(fā)源于學生宿舍的哈佛校內交友社區(qū)。但王興沒扎克伯格幸運，他并未如愿將校內網變?yōu)橐粋€全民社交帝國。

在2006年，也就是筆者上大學那會兒，校內網已經發(fā)不起工資了。隨著用戶量暴增，服務器和帶寬擴容的需求已無法滿足。這不是王興不善經營，而是社交網絡在當時的盈利模式極為單一：展示廣告。校內網初期在廣告市場并無任何議價能力，而王興因為社交網站領域的多次創(chuàng)業(yè)，對用戶、社交網站和產品都有自己的理解和追求，在王興的產品觀里面，商業(yè)利益是不會完全壓倒產品質量和用戶體驗的長遠利益的。

校內網最初是具備特別的產品氣質的。有些極客范兒，自定義功能強，內容質量控制嚴格、騷擾少、好友互動多。缺點是到后期訪問量負荷過重的時候網站響應速度越來越慢。太過個性化的模板則讓網站頁面風格五花八門甚至暗藏惡意腳本。

王興200萬美元賤賣校內網解決了員工工資問題，卻未能解決產品存在的這些問題。校內網至此失去了靈魂，成為陳一舟資本游戲的一顆棋子。

陳一舟進場，人人被資本奴役

陳一舟是資本大師。ChinaRen、貓撲、DoNews、校內網、軟銀投資、藝龍、唯品會等資本操作，無一不顯示陳一舟是資本大師。說得再直白點，陳一舟是一位擅長低買高賣的投機大師。資本與產品往往是矛盾的。這就是陳一舟做不好產品的原因。說他搞投資沒精力，或者沒張小龍的產品天賦，這都不是理由。因為打造產品的是團隊。核心原因在于不懂產品或者不想懂的決策者在資本欲望面前迷失了。

據人人網前創(chuàng)業(yè)項目風車網CEO陳曉峰透露，陳一舟經常說“我給你導100萬人人核心用戶過去，這個產品能夠自己起來么？”，背景是人人股價從20美元跌到3美元了，陳一舟為短期盡快取得成績急不可耐。源此，他對創(chuàng)業(yè)項目沒有長期投入的耐心，隨時可以關之大吉，然后跟風做其他市場熱門產品，尤其是資本市場熱門的團購、視頻等。

陳一舟在資本的引誘及壓迫下，根本無法勝任產品領袖者的角色，同時還影響產品團隊進而影響產品。對產品盈利指標要求過快、過急以及野蠻的“導入用戶”的運營方式，嚴重透支產品的未來和傷害用戶。創(chuàng)業(yè)型產品，陳一舟去買一個回來比他內部創(chuàng)業(yè)做個更加穩(wěn)妥。收購立竿見影，創(chuàng)業(yè)則是持續(xù)投入結果未卜。這是人人沒有做出能與微博、微信類似產品的深層次原因。

每一款好產品的背后都有一個優(yōu)秀的產品團隊，有一個領袖角色賦予產品生命，打磨產品氣質和決定產品方向。我們通常稱其為產品經理。一個優(yōu)秀的產品經理是一個很好的協調者，整合資源來完成產品目標；也是一個很好的平衡者，平衡產品生命周期的各種矛盾，例如業(yè)務需求和用戶需求的矛盾，長期戰(zhàn)略利益和資本短期利益之間的矛盾。還是一個很好的控制者，控制產品的欲望，控制產品的質量，控制產品的形態(tài)，甚至通過產品控制用戶。

顯然，陳一舟沒能承擔好這個角色。陳一舟帶著人人網，走向了被資本奴役的深淵。

學生離場，人人變得寂寞

陳一舟接手校內網后大躍進地開展對校內網的升級換代。取得了一些成績。例如校內網一度更加穩(wěn)定，是一度。大改版則讓校內網風格更加清新，限制用戶自定義功能保障風格一致，以及加強了用戶隱私的管理。在王興離開校內網創(chuàng)立海內網期間，校內網還宣布支持高中生和白領。為了將用戶群從大學生進一步拓展到所有人，2009年校內網正式更名為人人網。

更名并未帶來轉折。2009年是新浪微博成立的年頭。同年QQ空間取得強勁增長，年末活躍帳戶數同比增長158.6%至3.878億，成為中國最大社交網絡。同期人人網注冊用戶數僅為1.2億。

人人網更名沒錯，但太晚。其意識到真正競爭對手并不是開心網，而是QQ以及移動端微博時，恍然大悟啟動更名策略以及配套的校園外戰(zhàn)略，卻仍然未能扭轉敗局。不可思議的是陳一舟在2008年便宣稱SNS戰(zhàn)斗已經結束，千橡勝出。正是這種自大情緒讓人人網失去了一次次未來的機會，忽視了一個個隱形的強大競爭對手。

任何優(yōu)秀產品出發(fā)點都是解決用戶的痛點、本質需求。對SNS來說要就是解決用戶的社交和擺脫寂寞的需求。但人人網正在讓用戶更加寂寞。

學生離校后很多人離開人人網，很多大三、研二學生在離校前便已選擇其他社交工具如微博。很簡單，哪里有朋友，哪里有社交。而新生入校之前的注冊率和活躍度也在不斷下降。因為微博已經可以找到學長學姐并且實現所謂社交了。

一直無法去校園化，是人人最大的痛。盡管他們做了很懂努力。

驅逐學生，人人自掘墳墓

已經保有的用戶，也正在被人人“驅逐”離境。

人人網在重重壓力下透支自己的未來。在用戶看來瘋狂的消息推送、瘋狂的游戲邀請、瘋狂的強制關注、瘋狂的頁面廣告，正在將人人變成一個游戲平臺、通知平臺、垃圾信息平臺，瘋狂的人人已經忘記自己的初心：社交網絡，幫助人們更好地溝通和分享生活。

用戶登錄人人后發(fā)現自己被強制關注人人旗下糯米網的公眾主頁，于是，大量的團購廣告流奔涌而來。這就是陳一舟所說的“導用戶”。永遠清空不了的消息通知請求（主要是游戲邀請或者自動產生的通知），則讓有強迫癥的我覺得多開一秒人人都是一種痛苦。誰都知道，那是人人為了增加用戶活躍度以及推廣點擊效果而不顧用戶體驗的設計。

人人的分享內容也正在走向低質和同質化。心靈雞湯、星座物語、冷笑話、四六級考試寶典等信息占據主流。作為一名曾經的重度用戶，我能在人人首頁看到最新的好友照片是三年前上傳。我現在已看不到任何好友狀態(tài)更新（可能有微博同步過來的），滿屏皆是營銷賬號、僵尸好友、山寨公共主頁泛濫。沒原創(chuàng)、少互動、少流通，騷擾多，人人網已經成為一個低質、二手、非主流信息聚合之地。人人向興趣社區(qū)、內容挖掘服務等方面轉型夢碎。

至于產品創(chuàng)新，人人對Facebook、Twitter、新浪微博等產品亦步亦趨。時間軸、Pinterest、簽到等五花八門的功能雜糅在一起，但是加載速度卻讓我恍惚是在手機上使用人人網。至于真正的人人手機客戶端，我已不打算作任何嘗試。

凡此種種都是在驅逐他的老用戶，同時將新用戶拒之門外。最近半年中人人的Alexa流量排名已經從TOP19降落至25。

人人在惡劣現狀下，在看不到未來的情況下，嚴重透支自己的核心資源：用戶。用戶是人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開發(fā)者離場，人人自我陶醉

任何一款互聯網產品在用戶數達到億級之時，都得思考開放的問題。

將自己的用戶、資源共享給第三方，形成一個繁榮的平臺生態(tài)圈，即讓用戶需求在自己的平臺便捷、多樣化地被滿足，也與第三方開發(fā)者形成一套和諧的合作模式。在這個過程中對于開發(fā)者必須抱著開放、合作和服務的態(tài)度，才可能實現與開發(fā)者、用戶、廣告商的多方共贏。

社交網絡國際優(yōu)等生Facebook在2007年便開放API。一年多的時間里就聚集了20多萬位開發(fā)者的45899個應用。這些開發(fā)者和應用極大地增加了Facebook的吸引力。而國內優(yōu)等生QQ則在360挑戰(zhàn)之后實現了真正的開放，形成了圍繞企鵝的生態(tài)圈。

人人網在2008年便推出的開放平臺，但目前卻成為開發(fā)者敬而遠之的開放平臺。這并不是因為人人的用戶和流量下滑，而是人人開放平臺多年積累的弊端終于嘗到苦果。開發(fā)者zuoqun甚至撰文直呼“請放棄人人網開放平臺，它不值得你為它投入的每一分鐘”。這在開發(fā)者界獲得大量共鳴。不友好的API設計及粗糙的文檔，審核的官僚作風和極差的服務意識都讓開發(fā)者深受折磨。由于癡迷于追逐短期利益以及強勢的作風，人人網養(yǎng)成了看到好的第三方應用就自己做一個的壞習慣。這是開發(fā)者最大的忌憚。很多開發(fā)者們選擇遠離人人，不再為其送貨上門。

人人網在封閉的角度自娛自樂。

一款本有機會成為中國Facebook的社交網絡產品，硬是在一個資本大師的帶領下，作為資本游戲的一顆棋子被折騰到現在的四面楚歌的境地。在感到回天乏力之時，App刷榜遭蘋果集體下架、內斗裁員、無線用戶數放衛(wèi)星等消息不期而至。也許這一切還不過是人人這艘大船在風雨飄搖中出現的我們看到的一些裂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