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南發：孔子的門徒

杜南發在凱伊秀公司的辦公室里接待了我們。雖然2013年年初，他已經將自己一手創立的這家化妝品公司賣給了印度的Wipro，但他還是公司的高級顧問，每個月會在這里辦公6天。

辦公室很大，但有很大一部分都被杜南發收藏的中國古董占據了—或者應該說他的藝術藏品更為貼切，因為他也無法判定其真偽。杜南發讓我們在他巨大的辦公桌前坐下。他中等身材，臉圓圓的，一雙手藏在一副黑色的手套里。杜有70多歲了，剛剛經歷過一次小中風，腿腳還沒完全好利索。不過，年齡和疾病并沒對他的思維造成影響。他的表達流暢且極富邏輯性。

見面前，他就在電話中告訴我，目前他正在籌備建立一個致力于傳播孔子思想的基金會。在過去幾十年里，他成為了孔子儒家思想的信徒，在人生中實踐孔子的教導，并對孔子的理論有自己的看法和解釋。

杜南發是移民第二代，父親是從泉州馬甲鄉移民到新加坡的小商人。高中還沒讀完，因為參加學生運動，他就被父親勒令停學，開始跟著做生意。從幫父親忙開始，他開過汽車買賣公司，承建過新加坡政府的組屋項目，和朋友搭伙開過銀匯公司（一種民間的信貸公司）。后來銀匯公司被政府取締，他回籠了一些資金，開始代理日本的計算器。但這不是一門好生意，因為產品淘汰率高，消耗量又少—這一經歷導致他決意做快消品。這時，一位美發師朋友拿到了臺灣一款洗面奶的代理權，他便出資合伙進入了美容市場。因為好鉆研，他很快掌握了美容品的銷售規律，1980年的時候，這款洗面奶在新加坡“紅透了半邊天”。

不過好景不長，臺灣人不講信用，將產品也批發給了其他新加坡銷售商，致使市場混亂，之后又推出不符合市場定位的新產品……這一系列行為讓杜南發覺得臺灣人靠不住，于是他想自立門戶。

他強調他的“自立門戶”并沒有像一般商人一樣，從臺灣公司挖角，也沒有偷秘方。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說，孔子的思想不允許他這么做。靠著鉆研精神，從零開始，他與油漆化驗師（因之前新加坡沒有化妝品產業，沒有相關人才）研發出了新加坡第一款洗面奶和沐浴露。

可惜，他自己研發的洗面奶因泡沫不夠市場反應不佳。臺灣公司又收回了他的代理權，再加上全球經濟不景氣，他在1985年破產了。

現實對每一個破產者來說都是很殘酷的：不少朋友離他而去，也有兄弟落井下石。不過他還是不幸者中的幸運者。一年之后，通過改良產品，他又東山再起，創立了現在的凱伊秀化妝品公司。

20年后的現在，這家公司在新加坡已經超越了玉蘭油、歐萊雅、露得清等國際品牌，成了新加坡護膚第一大品牌。2013年1月，在被印度的Wipro集團跟蹤3年和不斷游說之后，杜南發終于同意將公司出售。

杜南發把自己今天的成就歸功于孔子的教導。“我們為什么能做得這么好，主要是我們以孔子思想為企業文化，以孫子兵法作為市場策略指導。”

杜南發對孔子的信仰要從一個叫作杜貞義的姑娘說起。569年前，貞義出生于福建泉州。她的祖父有兩個老婆，貞義的父親是新房所出，祖父過世后，好的田地和財產都被舊房霸占，貧赤的田地才分給貞義家。貞義的父親39歲過世，她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弟弟，當時貞義9歲，母親哭著對她說：“你為何出生不是男子身，那我就不必擔心這個家族會零丁無后代。不能傳宗接代，對不起先夫。”聽了這話，貞義立志替她的母親督管家族，確保家人不受欺壓，能傳宗接代，綿延發揚。在惡劣的環境下，她對上孝順母親，對下撫育兩代單傳，堅定不移地維護家庭，完成了母親的愿望。

泉州杜氏一直奉貞義為祖姑，于是杜氏就在新加坡建立了貞義祖姑祠，成立了社團。很早以前，杜南發的父親就是它的社員。事業有成后，杜南發受哥哥的鼓勵也加入到祖姑祠，擔任總務。

不過，與老一輩的族人不同，他并不迷信貞義祖姑。他認為貞義祖姑的一生就是孔子的思想—仁、義、智、勇的體現，應該發揚，讓更多人加入祖姑祠。而老一輩的杜氏長者則認為貞義是保佑杜氏的神明，不必加入其他姓氏的信徒。

因為理念上的分歧，老一輩族人找了個借口將杜南發開除出了貞義祖姑祠。于是，不服氣的杜南發與其他幾位志同之人一起成立了另一家紀念貞義祖姑的社團—貞義社。

他那股好鉆研的精神又在此時發揮了作用。為了把孔子思想加入社團中，他開始研究孔子。“在2000年的時候，我對中庸的解析就跟他們的不同了。”

在研究的過程中，杜南發發現孔子的思想可以運用到社會、學校、家庭、企業等各個方面。他說孔子的理念可以養生，比如孔子說：“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君子無入而自得焉。”就是你要隨遇而安，心里開心，身體就健康。

他說孔子的理念還可以來管理公司，比如孔子說：“無欲求，無見小利。欲速則不達；見小利，則大事不成。”這就是說，作為企業家做事不要急于求成，要穩步前行，不然反而做不成；同時要有遠見，不要只看到眼前小利，不然做不出大事業。

他成了孔子虔誠的信徒，口袋里總是揣著一本已經翻爛了的《中庸》，言談里也總是夾雜著“孔子教導我們”、“孔子說”這樣的說法。

“孔子教我們：人生是求健康、求知識、求成功、求貢獻。”現在，他決心將今后的精力都投入到孔子思想的傳播上去。他已經捐出1000萬新幣，正在籌備成立“現代孔子思想生活化基金”。他說自己要用出書、講課、論道各種方式，讓現在的人更容易地領悟到孔子思想的精髓，并把它用在生活的各個層次。

“我希望每個人都能夠成為孔子的門徒！”他說。

“但是，新加坡現在新生代已經跟您這一代人不一樣了。年輕人華文基礎并不好。”我們提出了擔憂。

“我們也可以用英語。”他認為關鍵是要讓人們對孔子思想產生興趣，這取決于你要站在他人的需求角度去考慮問題，而不是一味宣教。“對年輕一代推廣，要提出一個孔子思想怎樣幫你賺錢。”他說，前些日子，他在怡和軒（新加坡著名的商人俱樂部，由陳嘉庚等創辦）向大家公布要成立孔子基金。當他告訴大家孔子思想有多好，甚至可以用到企業經營上去，幫企業賺錢時，一個企業的老板立馬就想請他去演講。

“當然，我們不是主張為了要賺錢學孔子。”他又將話圓了回來，“孔子思想會（令你）終身受益！”

我們起身為他拍照。照例又問了他幾個我們常問的問題。

“您覺得自己和中國有什么聯系嗎？”我們問。

“我的父親是來自中國，我也是中國血統。但是我們效忠的對象是新加坡。當然，我們也關心中國的發展。”

他想了想又說：“孔子是我們的淵源。”

離開前，杜南發帶我們欣賞了他的一些收藏。他告訴我們他還有兩個房間放著各樣的收藏品。他拿起一只精美的瓷器，指著上面的紋案說：“這是《西廂記》里的《拷紅》。《拷紅》里的紅娘很厲害，她能把崔老夫人說動，就是因為她總是站在崔老夫人的角度考慮問題。”

“推廣孔子精神也一樣。”

（感謝新加坡駱明先生、新加坡國家檔案館賴素春小姐對本文采寫提供的幫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