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之詩

白鷺之詩

那些白鷺一定是不在了吧？前年夏天在濕地

我還看它們安靜的，在淺水中覓食游魚

長而直的喙，尖端銳利……

那時候，水域廣闊，白鷺幾乎隨處可見

我在岸邊，輕輕喚過它們，而它們

看我的表情，仿佛就是我隔世的愛人

現在那兒修高速公路了，每一條河道

差不多都被啃吃光了，河邊的灌木和葦灘

也都沒有了，那些白鷺一定是不在了吧？

一定是不在了，那些曾經蹦躍追逐時的

伶俐和輕巧

一定是不在了，那些曾經相愛時的

嬌怯，歡悅與繾惓

現在，只剩下一雙雙淚眼

驚警，顧盼，沉思，如同一群無助的孩子

等一個不再回來的夏天

生活之詩

曾經的時光，都是用來奔跑和觀望的

現在要做的，就是打掃和清理自己

閱讀，聽經，喝茶，在月下寫信

我要把所有的白紙，都寫滿愛情

我要把所有的愛情，都用來私奔

我還想問自己幾個問題：什么最重要

怎樣抵達它？尚有什么愿望

這些年，我淋雨，流浪，孤單

一顆熱血沸騰的心，隨時感受到

陡峭和凄冷，一些語言，就像刀

出鞘就傷人

現在，我愿以擅長的事物生存

以熱愛的方式修煉，允許自己

和滿地的落葉一起，做人世的俘虜

我發誓從此平和樸素，不再向光陰催討

廣闊深邃的生活

虛構之詩

沒有江水，我虛構了流淌

沒有郵差，我虛構了書信

前往小鎮的途中

我虛構了走失的葉子，倒伏的灌木

沒有櫻花，我虛構了燦爛

沒有飛鳥，我虛構了盤旋

從沒有去河邊濕地，我卻虛構了大片的蘆葦

這多年生草本，將香氣溶解在潮濕的空氣里

沒有雷雨，我虛構了閃電

沒有傷痕，我虛構了疼痛

找不到玫瑰綠地，我就一遍遍地虛構

藍天，白云，還有唱歌的布谷鳥

可是，如果沒有你，我怎么虛構這愛情

沒有你，我怎么虛構這激烈

狂熱，悲愴，這沒完沒了的相思和孤獨

遺忘之詩

我已慢慢學會明曉事理，譬如

所有的人生，都敵不過時間和流水

譬如月亮有陰柔之美，太陽有雄渾之姿

譬如江湖很大，魚兒很小

還有很多事情，我也都一一經歷過

但最終，都沒留下任何的痕跡與波瀾

包括這顆盛滿愛情的心，這些年

也一直都走在路上，現在，它也慢慢靜了下來

在現世面前，它似乎是可以消弭

而又忽略不計的——

我熄掉煙灰，等待煙火，我不會告訴你

這里面必定有思想，又有詩意

是的，是的，沒有懵懂，就不曾

說起醒悟——

鐘擺有故做鎮靜的心跳

我有用來遺忘的年華

曠野之詩

所有的蟋蟀草，都大致相同

須根細而密，稈叢生，少柔媚

在曠野荒蕪的地方，它們生長

有時也會聚群，但不會被人工種植

它們的身邊，螞蟻無處不在，而且總是

慌慌張張，行軍的隊伍東奔西走

雜亂無章

這些螞蟻在茂密的草叢里穿行

會不會迷失路途和方向

它們如此辛苦的爬行，又是去赴誰的約會

這些都是蟋蟀草所不知道的

它們固守著自己的位置

看木蘭墜露，秋菊落英

把去不了的地方，都叫做遠方

焦慮之詩

在山水之間迷戀山水

在愛情之間迷戀愛情

在《金剛經》里尋找悲苦的靈魂

有善，但不愚蠢；有惡，但不極端

在生活中，尋找美與善

那將是另一種意義上的重生

可這浮光掠影的人世

如同粗陋的鄉野，幽暗又混沌

……稻香帶著花朵的疼痛

芒果帶著木瓜的口味

我嘗試著做蜜蜂，卻學不會

飛翔和永不迷失

我偶爾沉迷禪機，偶爾闖禍淪落

焦慮的心，就是一片障目的樹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