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國六年多了,在美國留學時的許多事隨時間的流逝而漸漸模糊,然而,他們別樣的師愛方式卻日久彌新。
記得新學期開學的前兩周,我登錄網站購買打折教材。令人沮喪的是,“質的研究方法”課的教材只有新書,價格150美元,對于靠獎學金生活的我來說是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數字。經反復搜索,只找到同一本教材的老版本,價格為50美元,于是買下。
開學不久發現,老版本比其他同學的書“瘦”很多,許多指定的閱讀及討論的題目都沒有。想到再付150美元就等于花200美元買這一門課的教材,我暗自為自己愚蠢的決定而懊惱。Atkins教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她對我說:“其實舊版的書寫得不錯,確實是一本好書,我很喜歡,可以作為個人藏書。”她讓我把這本書轉讓給她,我再買一本新版。我馬上買下了新版的教材。
令人印象至深的絕不僅僅是Atkins博士的“義買”之舉,更為重要的是她勸說我時流露出的那份自然、懇切,她讓我和所有在場的同學都感到她的買書之舉純粹是出自一個愛書之人對那本書價值的鑒賞,而非為我的開支“減負”。是Atkins教授使我懂得,讓被幫助者感到有尊嚴才是真正的慷慨,才是師愛的最高境界。
另一位使我難忘的老師Susan,是一位主講“對外英語教學的跨文化維度”的英語系教授。一次,課上我介紹了自己對恭維語在不同人際關系之間運用模式的觀察。她把我的觀察命名為“維榮的假設”,并啟發同學們圍繞這一語言現象提出自己的假設。在她的倡導下,全班同學采用自然觀察法收集恭維語及其應答的數據,并在集體審核數據的基礎上實現數據共享。一學期下來,同學們圍繞恭維語提出并檢驗自己的假設。我以此為題完成的學期論文得到了老師的高度評價。
接下來那個學期,我把這篇論文交給英語系正在教我的另一位教授點評,她表示這篇文章有發表的可能性。想到Susan老師對我的選題的鼓勵、集體收集數據時給我們的指導與反饋,我請求她作為論文的第二作者爭取發表。出乎我意料的是,一向溫婉優雅的Susan老師以往日少見的嚴肅對我說:“論文是你獨立完成的,并且已是完成之作,我絕不能占學生的便宜!”我急忙向她解釋,如果沒有她指導全班收集并共享數據,就沒有這篇論文。然而,她依然語調堅定,一臉抵抗,仿佛我要陷她于不義之中。
我的指導老師Lorbor博士是位高大、威嚴甚至有點老派的美國教授。在他成為我論文指導教師之前,我的研究生助教獎學金的一部分工作是給他做助教。一次,他交給我一項常規以外的工作———做一個“教師教育的其他路徑”的項目宣傳欄。他把項目的簡介、學員照片等材料交給了我。聽說Lorbor教授是有名的完美主義者。
大約一小時后,我告訴他宣傳欄已經做好了,請他過目。他仔細打量著宣傳欄,連呼“太完美了,簡直難以置信!”然而,第二天,當我再次見到教授時,他若有所思地說,昨天忘記了,這墻報還有一點重要的疏漏。我的心突然懸了起來,于是迫不及待地追問道:“您看還有什么需要彌補和改進的?”他說“不用了,我已動手改進了。”我感到萬分沮喪,因為甚至連糾正自己錯誤的機會都沒有。接著,他把一張藍底的白色長方形打印字條小心翼翼地貼在了宣傳欄的右下角,字條上寫的是“墻報設計者王維榮”。我如釋重負,隨即心中充滿感動。我從不覺得自己的名字那么重要,然而我被這位“完美主義”的教授感動了———他完美地詮釋了一個老師如何傳達對學生的賞識和尊重!
在美國留學的日子曾經是艱苦的,但在學習和工作中與上述提到的老師們相處卻讓我如含甘飴,并教我學會做一個更好的人,一個更好的老師。
(選自《中國教育報》2013-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