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沒想過,在那樣一個場合中,有一個人可以如此堂皇地用詩般的語言闡述德國哲學家卡爾·雅斯貝爾斯的教育觀點
我是相信因緣際會的。
正如我能遇到林茶居,也是命中注定。我能認識林茶居,是因為三年來與西部陽光教育基金會割不斷的緣分。
受到21世紀教育研究院的邀約,我以特約嘉賓的身份參與新教育高峰論壇的對話節目。
莫大的會場,數百人。諸多有著耀眼光環的專家齊聚一堂,只為一場十年教育改革反思的盛會。都是些理性思維的人,很濃的學術氣氛。我有些不習慣,仿佛一棵野草置身于遮天蔽日的森林中讓人感到窒息。好在看到了坐在前面的那個人,一頭灰白長發外加一件藍格子棉衫靜默著的男人。這身打扮在西裝革履的人群中有些突兀,卻正好解了我的窒息,生命中靈性的東西又活躍起來。我開始好奇,這是個怎樣的人?畫家?詩人?作家?不管是與不是,反正身上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質,這種氣質來自于靈性的、超然的灑脫。
身邊的朋友說:林茶居,《教師月刊》的主編。
原來確是個與文字打交道的人。其實,每個人身上都有一種氣場,這種氣場會恰到好處地吸引能與他產生共振的人。在諸多的人中會對他好奇,說明他身上有與我氣質相通的東西。這種東西該是源自對文字的偏好吧。見到他的一瞬間,心中有了一種了悟,不可言說。我相信這就是所謂的吸引力法則,它簡單明了地回應我心中的欲求,在我需要某些指引時,便恰到好處地將這樣的人送到我身邊。
我在后面輕拍他的脊背,問他要一張名片。他驀地回頭,令我心中一震。竟有如此深邃的目光,看上去深不可測。這該是一種由外在的張狂轉化為思想的內斂之后的深邃吧?這種深邃,該是只有真正回歸內心自由的人才有吧?這種深邃,該是只有突破了思想束縛的人才有吧?這種深邃,該是只有在憂郁、糾結和彷徨中大徹大悟的人才有吧?我不確定,這個人的眸子里有太多的故事,我看不懂。
茶歇的片刻與他有了稍微的交流,他提到類似于這樣一句話:教師應該經常反思自己的童年,帶著童年的影子去看待現如今兒童的需要,你才能懂得他們真正的需求是什么。這句話立刻喚起了我的共鳴。記得小學時,數學學得極其不好。因為反感數學教師,順帶著反感了數學。我們互相嫌棄著、抱怨著,直至我對數學徹底死了心,徹底自卑。而語文卻恰恰相反,語文老師的欣賞和鼓勵讓我有了充足的自信,開始散發個性的光芒。正因為這樣,我的性格里帶上了濃濃的小學教育的影子。其實我們哪個人不是帶了童年的影子生活在現在呢?所以當我成為人師,又豈敢忘記反思和督促自己永遠銘記小時候的經歷?感恩語文老師的欣賞,使我可以常用欣賞的眼光去看待學生;感恩數學老師的厭惡,使我時常記得該如何小心翼翼地保護每個孩子敏感而脆弱的心靈。作為教師,不管我們的童年是幸福的、愉悅的,亦或是痛苦的、自卑的,我們都該抱著感恩的心態來反思我們的既往,從而認真對待會影響一輩子的學生。這該是林茶居想要傳遞給我們的吧?
在晚上關于“我們需要什么樣的課堂”的對話交流中,有幸又聽到林茶居的發言。記得當時場面非常激烈。縱觀全場:有的引經論據,大談教育改革之必要;有的高談闊論,大聲呼吁教學模式之必行;所有有見識的人都在圍繞主題展開唇槍舌戰,你來我往,難解難分。只是我,聽著聽著,心頭一陣燥熱,昏昏然不知所以然。大家似乎都忘了來時的路。教育的目的是什么?我們到底要將教育引向何方?教育需要回歸。學生需要自由地成為他自己。我們做教師的只需要用一顆充滿愛的心靈去感化另一顆心靈,以此將他引入精神需求之中。我們彼此都有獨立的精神、自由的思想。我們需要自由地成為自己,難道培養的學生反而需要成為教學模式化下批量生產的“蛋”嗎?這個社會太浮躁了,搞得我們的教育也少了一份寧靜。還是讓我們先靜下來吧,找回我們的內心。
正兀自惱怒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為教育澄清這個事實時,聽到林茶居申請發言。猶如暗夜里的螢光,他的發言給了我力量。我從沒想過,在那樣一個場合中,有一個人可以如此堂皇地用詩般的語言闡述德國哲學家卡爾·雅斯貝爾斯的教育觀點:教育意味著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云推動另一朵云,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如果一種教育未能觸及到人的靈魂,未能引起人的靈魂深處的變革,它就不能成其為教育。
他還引用了一句顧城的詩: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卻用它尋找光明!這句詩突然使我想起那樣一個群體:置身喧囂和浮躁中卻仍舊努力尋找教育靈魂的人;在百家爭鳴的“模式”中不做墻頭草,唯愿堅持最初美好的愿望,執著地做一個麥田守望者的人。原來,詩人的憂郁和浪漫甚至是歇斯底里并不妨礙我們靈魂深處的樂觀,如今他依舊在為我們指引方向。我們還是該充滿希望地前行啊!即使只為理想中的教育,我們也該走在實踐的路上。
更多的了解到林茶居的思想,是從他主編的《教師月刊》上。在《你的“段落大意”是什么》中,他這樣說:“我所看到的,大抵上是這樣的‘時代狀況’:教育行政體系所設定的教育目標呼應著國家偉大而正確的核心價值觀,而主流媒體所描摹的教育世界卻充滿‘教育進化論’的調子和‘教育成功學’的沖動;諸多教育改革或明或暗地糾纏著種種現實利益訴求,而教育學術研究的目的、‘成果’卻難以與之‘咬合’;學校層面的‘發展’更多地成為學校管理者的‘意志狂歡’,而教師個體所關注的是自己認為有用的東西,或只是被動地參與自己的內心與之并無呼應的某種‘改變’……”
我不得不認識到自身的不足,當我還只是執著地站在追求教師個人發展的角度上去看教育時,已有許多像林茶居這樣的人早已站在一個全面的角度上闡述我們所面臨的教育狀況,并拿起理性的武器來批判和審視今天的教育。“很多時候,大家可能手拉著手前行,仔細一看,彼此伸出的其實都是假肢——你的‘段落大意’和我的‘段落大意’,指向各自的‘中心思想’。更要命的是,一旦看不到山峰,就開始贊美矮子,然后漸漸失去了對高大事物的知覺,直至形成厭惡、否定和嘲諷‘高大之美’的教育習俗。”多么的發人深省啊!乍讀來使人發笑,讀完卻有種揪心的痛。我只得又來重新檢視自己:我對教育的某些嘲諷,是不是因為“看不到山峰,就開始贊美矮子?我是否因為失去了對高大事物的知覺,從而嘲諷“高大之美”?
這就是我驚鴻偶遇中的林茶居印象吧,讓我飄浮在上,沉思在下。至于他的其他身份,比如著名的詩人,原本是在我直覺之內,就只將那種興奮與欣喜暫寄心中吧!我會將他作為走在同一條路上的先行者,奮起直追……
(作者單位:山東省青州青龍回民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