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尚劍已在東苑小區的門口蹲守12小時了,六點不到,大勇來接他班,說:“西街拐彎處有個米線攤,味純,你湯湯水水喝上一碗再睡,舒坦。”
尚劍說:“好,你盯緊了,他們這幾天肯定要交易,別功虧一簣了。”
大勇拍拍他的肩說:“放心去吧。”
“好,那我就去喝上一碗。”尚劍邊說,邊朝西街走去。這時,他接到一個電話,他掃一眼來電顯示,是吳處的座機,他趕緊按下通話鍵。
吳處問他:“還沒吃吧?”
他說:“有啥事你先說事,吃不急。”
吳處說:“你把手頭的事先放下,趕緊回上海,馬上!”尚劍沒問出啥事了,電話里說事不方便,但他能聽出吳處語氣中的焦急,他想肯定是出大事了。
當吳處把一包從浦東機場貨站截獲的航空郵包放在他面前時,他掂出了案子的分量。郵包里,有一把分解的自制六四手槍。
吳處把市公安局局長的批示往他面前一擱說:“局長限定了時間,你一分鐘也不能耽擱,馬上出發去青海西寧,槍的發貨地就在那里。另外,技術部門對這把槍的彈痕進行了測試,意外發現它與南京銀行搶劫殺人案現場留下的彈痕基本吻合,現場子彈所留在樹上所形成彈孔的大小、深淺以及被破碎的程度都證明,槍的出處應該在同一地點。”
“啥?”尚劍頓時興奮起來,“那我馬上過去,只是云南的販毒案兵力有點弱,那個交易點毫無動靜,現在行動不僅抓不住證據,還會打草驚蛇。”
吳處說:“那個案子我讓李斌過去了,先盯著,看來短時間很難有所突破,販毒分子托運過來的毒品也沒人來認領,感覺就像個圈套,我們是不是已經打草驚蛇了?”
尚劍鎖緊了眉頭,說:“不好說,如果這次托運過來的毒品只是投石問路,那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這次,我們是靠警犬查出的毒品膠囊,如果下次他們改用其他方式,或者在毒品包裝上增設防嗅裝置,我們將會非常被動。而且,我們現在蹲守的那個地點也有可能是假的。”
吳處說:“這事你別管了,先全力以赴破槍案,這個案子的危險性比較大。”
“好。”尚劍轉身朝偵查員小馬和許輝揮揮手,“我們走!下午13:35正好有飛西寧的航班。”
尚劍剛坐下,低頭想著近日接連發生的幾起事件,想從中理個頭緒出來。這時,有位女士柔聲問他:“能不能跟你換個位子,我有點恐高。”尚劍抬頭看她一眼,頓時有種春風拂面的感覺。他說聲好,就站起身子往機窗邊上的位子坐去。女士說聲謝謝,就非常輕盈地坐在他的身邊。但坐下不久突然又回頭看他一眼,遲疑了一下,說:“你姓尚吧?”
尚劍有點驚訝,他記不起她是誰,便疑惑地問:“我們見過?”
女士突然笑起來:“我是曉萱,跟你弟弟尚農是小學同學呀!住鼎洋里的。”
好像有點印象,尚劍依稀記起那個小丫頭片子了。十幾年了,鼎洋里早拆了,現在突然蹦出個美女來,太意外了。
“我弟去美國許多年了,你知道嗎?”尚劍問。
“是嗎?我們很久沒聯系過了,他的情況我一點都不知道,他現在還好嗎?”
尚劍感覺她問得有點敷衍,純粹是禮節性的詢問,好像弟弟跟她沒有任何關系。然而,小時候貌似有傳他倆談過戀愛,但只是這種傳聞沒有公開過,純屬個人隱私,尚劍也就裝作不知了。
事后,小馬和許輝都說他交了桃花運,碰上這么個美女,還跟他特別投緣,一路上話沒停過。
“她跟你弟沒啥關系了吧?你沒告訴她你是警察吧?”小馬不懷好意地問。
“什么意思?”尚劍警覺地看他一眼,他知道小馬的意思,但他隱隱感覺這種邂逅有被設計過的痕跡,太自然。“過于敏感了吧。”尚劍暗自好笑。
“人家手機都留了,還需要顧慮其他嗎?”許輝冷不丁說,“尚隊還是有魅力的。”
尚劍沒理會這些玩笑,他突然轉變話題,說:“現在不說這個,我們馬上行動,先要摸清手槍從制造、販賣、窩藏這條犯罪鏈上的全部動向,先弄清主犯的落腳點。”
“好的,頭,就是太冷,我們走得太急,寒衣和換洗衣服都沒來得及拿。”
小馬這么一說,尚劍也感到了一絲寒冷,他下意識翻起衣領,說:“先找西寧公安局的馬隊。”
二
馬隊是個北方漢子,高大、一臉的滄桑,他爽朗地握住尚劍:“唷,你們穿少了,我讓小方給你們弄幾件大衣過來,我們西寧比不得上海,艱苦,有需要,盡管招呼。”
尚劍說:“馬隊,客氣的話我們就不說了,都是一家人,先說案情。”
馬隊說:“根據你們提供的情況,我們在外圍做了一些排摸,那個郵槍的地址肯定是假的,用這種方式售槍本身就值得懷疑,其背后好像隱藏著主犯某種目的。但既然與南京銀行搶劫殺人案聯系上了,那就不是一般案子。這種自制六四手槍的供貨地肯定在西寧。據這幾年連續破獲的幾起售槍案,都共同指向一個叫九尾蛇的人,但這個人隱藏得很深,他常以不同身份售槍,時而是男人時而是女人,但交貨地點都在郊外空曠之地,我們的人很難事先埋伏,交完貨又騎摩托車很快離開現場,根本找不到最終的供槍地,抓個送貨人又沒用。最近,我們改變了思路,想從尋找槍管入手,這種無縫鋼管的進貨和加工應該有個代理加工點,后期制作才會自己做,這樣既省事又安全。
尚劍感覺這個思路有點門道,說:“這個切入點好,先在供槍地附近的小鎮尋找加工小作坊,加工鋼管應該有車床,個體經營?規模不大,大了就不安全了。”
“我們想到一起了。”馬隊說,“符合上述特征的金工作坊,我們查了,附近就兩家,剛打算派人去查。”
“就由我們去吧。“尚劍說:“生人不容易引起懷疑。”
尚劍有點高原反應,他早晨起來就感覺陣陣頭痛惡心。小馬看一眼他說:“你反應比較大,就別去了。”
尚劍不耐煩地打斷說:“屁話,我怎么可能不去。”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接聽,是曉萱打來的,問他在哪。說她的生意談完了,準備出去走走,扮一回徐霞客,想去感受一下少數民族的原始文化,領略當地的民族奇俗,問他愿不愿陪她一起去。
“喔,我正忙著呢,恐怕不能接受你的邀請了。”尚劍回道。對方回了句:“好吧,回頭再說。”然后就掛了電話。尚劍呆了一陣,他隱約感到曉萱不是約他同游這么簡單,但又說不出個名堂來。
尚劍借口加工一把大水壺,意外在一家“馮老頭”鐵匠鋪里發現了車床。當時,他不露聲色,把加工水壺的要求、價格談好之后就走了。晚上,他悄悄返回鐵匠鋪,仔細勘查了鋪子周圍情況,果然在門角旮旯找到了無縫鋼的碎末,就憑這些碎末,他就可以理直氣壯搜查那家鋪子。
馮老頭肯定不是大魚,最多是個貪圖小利的不法經營者。當民警沖進他的鋪子,找到那些粗加工后的槍管和六四槍毛坯時。他的臉色頓時煞白,腿腳也軟了。
然而,就在槍案有了很大進展的同時,尚劍接到吳處打來的電話,說:“云南那邊沒有任何交易,但上次從浦東機場貨運站查獲的毒品,在市面上出現了,經化驗,它們屬于同一類型,為一種新型冰毒甲基苯丙胺。”尚劍聽罷電話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他不能確定這些毒品是通過機場貨運過來的,還是通過其他途徑發來的。但有一點他非常清楚,要控制販毒網絡渠道,光靠堵是不行的,必須打掉他們的源頭,摧毀他們的銷售網絡。
然而,眼前他必須先把槍案破了。
根據馮老頭的交代,九尾蛇的人會在兩天后上門來接貨。馬隊馬上組織警力,與尚劍一起在鐵匠鋪周圍設伏。
尚劍扮作馮老頭的伙計蹲守在店里,其他人全部埋伏在周圍。然而,這天晚上接貨人沒出現,尚劍問馮老頭:“你是不是給他們留了暗號,人呢?咋沒出現?”馮老頭急于立功,結巴著說:“他們鬼得很,經常這樣,約定好的時間,常會提前或推遲,他們說這是反偵查。”尚劍聽了沒吱聲,馬上打電話給馬隊,讓他們沉住氣。
蹲守到第二天凌晨6時許,接貨人突然來敲門。
馮老頭回頭看一眼尚劍,一臉的緊張。尚劍做了個讓他沉住氣的手勢,就讓馮老頭去開門。馮老頭開門后的面部表情有些僵硬,進來的兩人中有一個黑臉的漢子非常警覺地看他一眼,旋即看見了跟在他后面的尚劍,頓時就變了臉。他喊一聲:“撤,有條子!”轉身就走。
尚劍見狀,來不及多想,利劍出鞘般飛撲過去。他一把將黑臉男人摁倒在地,另一個人低喝一聲隨即掏出手槍對準了尚劍。
一聲槍響過后,那人的手腕中彈,馬隊旋風一般沖了上來,一腳將他踢翻在地,并成功制服了他。
緊接著,尚劍和馬隊一起馬上對兩名嫌疑人進行了審訊。連續熬了24小時后,其中一人終于開口。從那人的交代中,尚劍獲得了兩個重要信息:一、發往上海的那把六四手槍是有人授意讓他們發的,委托人沒見過面,持上海口音,手機聯系,付款方式是銀行轉賬;二、他們確實給人特制過一把超長彈夾的六四手槍,彈夾能壓十顆子彈,那人是否就是南京銀行搶劫殺人犯,他們不知,但當時接貨的卻是個女的。
“什么?是個女的?”尚劍當時愣了一下,馬上意識到:那個嫌犯居然有個女同伙?這是個重大發現,必須馬上向吳處回報。
九尾蛇的暫住地已基本弄清,整起販賣槍支惡性案件的團伙成員已全部浮出水面。
此刻,疲勞萬分的尚劍,顧不上喘息,對馬隊說:“我們分一下工,九尾蛇歸你了,我必須順著銀行搶劫案的線索追下去。”
“好!”馬隊用拳頭輕輕搗了他一下,說:“大桃子就等著你去摘了。”
“好說。”尚劍大笑起來,并順勢輕擁了一下馬隊。就在這時,尚劍的手機響起。
尚劍掃一眼來電顯示:又是曉萱。他心里嘀咕了一聲。
三
曉萱在電話里問:“你忙完了嗎?大哥。”
“沒呢,大美女,啥事?”尚劍此刻心情比較好,順口說,“你怎么還在逛呢?”
“差不多了。”曉萱說,“想約你一起吃個飯,不知道可否賞光?”
尚劍遲疑起來。曉萱似乎感覺到了,馬上說:“別跟我說很忙,如果你來,我會給你提供一個重要信息,是關于銀行搶劫案的。”
尚劍吃了一驚,心想:好像沒跟她說起過自己的職業,她怎么知道,太神秘了,應該去會會她。
“哦。”尚劍說,“那好,我們什么地方見?”
“西寧我也不熟,就在‘鄉緣酒店’吧,你出來方便些。”
尚劍暗驚,問:“你怎么知道我出來就方便?”
“我猜的,你不熟可以問當地公安,他們應該知道。”
尚劍感到不可思議,曉萱咋就清楚知道自己的行蹤?她什么意思……一系列的疑問讓他摸不著頭腦。
半小時后,尚劍推開酒店包房的門。曉萱已倒好了紅酒,桌上擺著幾盤菜。
“這地方沒啥特色菜,就是量多,我們就不講究了。”曉萱說,她把紅酒遞給他。
尚劍接過去,說聲謝謝,然后直奔主題,說:“我非常好奇,我沒跟你說過我的職業,你為啥要給我提供案件信息?”
曉萱聽了非常吃驚,說:“我們是鄰居,我跟尚農是同學,尚農是一直以你為傲的,說你是未來的大偵探。”她停頓了片刻,擺出一副非常委屈的表情說:“你在懷疑我?”
“不不。”尚劍頓時有些歉意說:“我是奇怪你是怎么知道我在公安局的。”
“這還用猜,你是刑警,這時到這么一個偏僻的地方,不去公安局,難道像我一樣是出來旅游的?你也太侮辱我的智商了吧。”
尚劍頓時語塞,馬上拿起酒杯說:“我罰酒,我確實不如我弟聰明,認死理。”
“哎!”尚劍喝下半杯酒之后突然想起了弟弟尚農,有些日子沒跟他聯系了,這小子現在出息了。瞬間,有絲溫暖的東西溢滿他的心頭。他突然就想打個電話給弟弟。
他說:“尚農,你知道我現在跟誰在一起嗎?你還認識的,我們以前的鄰居曉萱,她是你同學吧。”他感覺尚農在那頭發愣。
“你們最近還聯系嗎?我記得你們以前關系不錯的,我讓她跟你講話好嗎?”尚劍沒容尚農回答,就把電話遞給了曉萱。他感覺曉萱的表情有些尷尬。“喂,老同學……”尚劍沒感覺到她的興奮,咋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有些演的味道,曉萱突然察覺了尚劍的眼神,頓時有些不自在,她下意識站了起來,然后停住,但遲疑了一下之后,還是走出了屋外。
那一刻,尚劍跌進了時光的漩渦。他突然想起父親,弟弟太像父親,并傳承了父親的許多特質,比如父親不顧家。五十年代,父親中專畢業后報名去了新疆的克拉瑪依油田,一去二十多年,父母親長期兩地分居。父親兩年才探一次親,路上一個來回要花兩星期。他記得小時候問父親,到克拉瑪依坐火車嗎?那時他沒坐過火車,特想坐一次。父親回答說:“對,坐三天多火車,然后再換乘汽車,又要三天多。回來一趟非脫一身皮哎。”尚劍聽了無比羨慕,急著說:“我不怕脫皮!”父親刮他的鼻子:“那不是去玩,是掙錢養活你們。”尚劍那時就想:人家爸媽都在上海,都在掙錢。
之后,父親總算調回上海了,但不知咋的,不到半年就突患癌癥死亡。都說母親命苦、命硬,守了這么多年的活寡,最后落得這么一個結局。家庭成員的缺失,讓尚農對尚劍有了更多的依賴,尚劍從警校畢業當上警察,這年尚農剛好考上大學。同年,母親去世,所以尚農讀大學一直是由尚劍供養。大學畢業后,尚劍提出要去國外讀研,尚劍就賣了母親留下的唯一房產,如此才圓了弟弟的夢。
尚農那時拍著胸脯說:“哥,你放心,你以后的婚房我包了。”
尚劍拍他后腦勺:“去你的,我的房子我不會掙,還用你負責。”但尚劍現在住的房子確實是尚農買的,他沒有食言。然而,尚劍卻沒有因為有了婚房,就按部就班地結婚生子。心理醫生說童年的生長環境,已給他留下陰影,父親長年在外給母親造成的傷害一直影響著他娶妻生子。潛意識里,他一直有一種擔心,他怕自己的工作性質會傷害到另一個人。
讓他猝不及防的是,弟弟尚農也一直未娶老婆。他感覺曉萱很適合弟弟,然而,曉萱卻說:“他們久沒聯系了。”不像啊,就在剛才接電話的瞬間,尚劍隱約感覺他們之間是有某種默契的。
曉萱回屋后,尚劍就直奔主題了,他沒時間繞:“你要提供我什么信息?說吧,我時間不多,必須馬上趕回去。”
曉萱抿嘴一笑:“你好急呀,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總得讓我填一下肚子吧。”
尚劍無奈,只能耐著性子說:“你對我的工作性質可能不了解。”
曉萱接過話茬說:“我知道,你在爭分奪秒,而我卻悠閑著,對吧?”這次她笑得特別嫵媚:“好,我說,我是偶然上網時看到的一組QQ聊天記錄,有個網名叫‘會叫的狐貍’說她親眼目睹了南京搶劫案,說警察是飯桶,她看見那個黑衣俠客,用槍連殺兩名男子后,從容撤離。英雄也!”
尚劍聽了心里一懔,說:“你怎么知道她是女的?”
曉萱撇了撇嘴:“你從不上網吧?‘會叫的狐貍’說她親眼看見事發過程,其他網友便質疑——說你吹吧,那一刻你早躲得不見蹤影了。‘會叫的狐貍’回帖稱——本小姐會躲嗎?我手中如果有槍,也會掃它一梭子!網友發過去一個怪臉——你干脆說整個搶劫就是你策劃的。當然!\"狐貍\"居然這么回帖。”
“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這個聊天記錄還能看到嗎?”尚劍問。
“應該能吧。”
四
尚劍立刻向吳處匯報了這個重要情況。吳處聽了,馬上說:“你趕緊回來,南京搶劫案我們就不要插手了,把情況反映給南京就行。云南這邊有消息,說最近那里可能會出現大的動靜!”
返程途中,尚劍再次碰到曉萱。
他這次返回上海沒乘飛機,而是改成火車。他原想利用坐臥鋪的機會調整一下狀態,陀螺般連續運轉讓他有些混亂。然而,當曉萱笑瞇瞇地出現在他面前時,尚劍吃驚不小,他怔了片刻,說:“你什么時候成了我們的影子?”
曉萱厚著臉皮說:“這里不用我們,而是我。你忘了,小時候,你和你弟老說我是跟屁蟲。”
小馬傻笑著問:“是不期而遇呢,還是跟蹤追擊?”
“我說巧遇你能信嗎?”曉萱說,“一起回去不寂寞呀,多好。說不定你們到南京,我也可以有個伴。”
尚劍看她一眼,想問:你怎么知道我們去南京?未及說出口,小馬心直口快地說:“我們不去南京,直接回上海。”尚劍暗叫:傻瓜,她問得不經意,你答得就要用心,看來真是沒教好。
“你們不去南京呀?銀行案出現全國都很關注,那可是個立功的好機會,不能讓給別人了,而且信息是我提供的,我應該有獎吧。”她沖著尚劍壞笑說,“當然我更希望你能立功。”
尚劍淺淺一笑:“只要你提供的消息有價值,破案后肯定會有獎,至于我們么,必須服從大局,聽領導的安排。”
“喔。”曉萱澀澀地看了一眼尚劍說:“那你跟我講講你們的破案故事吧,反正無聊。”
尚劍奇怪地盯她一眼:“講故事,聽我們的故事那才無聊呢。你問小馬,每天喝西北風,啃凍得硬邦邦的面包,不能喝水,不能上廁所,哈。”
尚劍一聲怪笑,說:“你真要聽,哥跟你講講毒品,算是哥給你當一次義務宣傳員。”尚劍在小馬和許輝面前突然用“哥”這個稱呼有點刻意,這讓曉萱有點詫異,但她很平靜。
尚劍瞥一眼曉萱,沒見她有啥特別的表情,很淡定,就繼續說:“你聽過美國近期發生的裸身追打親生骨肉的“喪尸女”,這人在案發前吸食了一種被稱作“浴鹽”的人工合成新型毒品。這種“浴鹽”因其外觀像我們平時清潔身體時用的浴鹽,故因此得名。另外,它又稱‘喵喵’、‘象牙’、‘光環’和‘香草的天空’。它能夠直接作用于中樞神經系統,吸食后人的體溫會瞬間升高,精神極度亢奮。其興奮功能比可卡因強13倍!”
“哈……”曉萱突然笑起來,“大哥,你平時是不是特別緊張,所以逮到誰都要用這種方式來放松自己?”
小馬這時有點看不下去了,說:“尚隊,我們正好四人,還是一起打牌吧。”
“好。”尚劍也感到自己有些精神過敏,就主動轉向曉萱征詢,“聽你的,你說。”
“隨便吧。”曉萱沒反對。
大半天很快晃過去了。車廂內已經熄燈,但尚劍腦子里還在反復想著曉萱這次的突然出現:真是一次巧遇?還是一次刻意安排?上午,他跟尚農打電話,想套點他們之間的信息,繞了幾次都被尚農滑了過去。但直覺告訴他,曉萱的出現有點怪異,太蹊蹺。
睡到半夜,尚劍聽見曉萱從床上起來,開始以為她是上廁所,但腳步聲可以聽出她在車門口站住了,然后就聽到她跟人打電話。尚劍的床鋪離得不遠,盡管曉萱的聲音壓得很低,但他還是隱約聽見一些說話:嗯,知道,不,他們沒去南京,可能回上海吧,好,我會注意,接到貨后再跟你聯系……
尚劍聽了心里一緊,她在跟誰打電話,好像是在匯報我們的行蹤?如果真是這樣,那個人是誰,他要知道我們的行蹤有何目的?
五
回到局里,尚劍讓許輝查一下曉萱的底細。
許輝睜大眼睛問:“你懷疑上她了。”
“不。”尚劍一笑,“你們都說她在追我,但我對她目前的情況一無所知,十幾年沒見了,了解一下不行嗎?”
“你真上心啦?那究竟算是私事,還是公事?你不能讓我犯錯誤呀。”許輝說。
“放心,我跟吳處匯報過。”尚劍說,“但要保密。”
當天下午,許輝拿著資料走進尚劍辦公室說:“徐曉萱,女,32歲,未婚,美國南德州大學碩士畢業,在云南注冊了一家港匯貿易公司,從事經營藥材生意。”
尚劍說了聲:“這么巧。”然后,就直愣愣地發呆。
許輝問:“什么意思,有問題嗎?”
尚劍沉吟了半晌,說:“猜測的事不好說,我們明天去云南,大勇已在催了。”
見了大勇的面,尚劍第一句話就是:“快,說說情況。”
大勇笑了:“尚隊你也太急,先喝口茶吧。”
尚劍說:“飛機上都喝足了,再喝又要跑廁所了。”
大勇就說:“根據當地公安內線提供的信息,今晚,我們前些日子一直蹲守的那伙毒犯準備在郊外一個廢棄工廠進行毒品交易,緝毒大隊已經作了布置,今晚我們就隨他們一起行動。”
“好呀!”尚隊回頭,與小馬和許輝對視了一眼。
晚上的行動很順利,但審訊的結果卻出人意料。這伙犯罪嫌疑人從沒向上海發過貨,更不可能通過機場這種安檢極為嚴格的地方運輸毒品,因為相對于飛機來講,乘坐火車、汽車的安檢強度較低,所以一般毒販都利用火車、汽車來運輸毒品。他們通過馬仔攜帶或體內藏毒的方式乘坐火車、汽車將毒品運背到北京、上海等中原腹地,一方面是由于運輸毒品的環節最容易被偵查,另一方面的原因在于毒梟利用馬仔運毒更具有隱秘性,破獲難度很大。
尚劍聽后沒吱聲,只低頭想著自己的心思,千頭萬緒他似乎看到那團亂麻的線頭。這時他接到馬隊打來的一個電話:九尾蛇已被捕。
“好啊。”尚劍祝賀道,“慶功酒先欠著,哪天我過去你要補請呀。”
電話那頭傳來一陣笑聲:“九尾蛇交代了一個情況,他說那把通過機場貨運的槍是個南方人委托的,這個南方人前幾年從他手里買過一把槍,所以彼此有點信任度。”
“是嗎?”尚劍說,“好我知道了,這個情況很重要,謝啦。”
尚劍放下手機,轉身對小馬說:“貨運查到的那把槍看來只是個餌,犯罪分子想搞聲東擊西來轉移我們的視線,牽扯我們的精力。馬上通知家里,這幾天盯緊機場貨運。”然后,他壓低聲音說:“尤其要盯住徐曉萱!”
“你懷疑她?”小馬吃了一驚。
尚劍語焉不詳地一笑,說:“看吧。”
在返回上海的途中,尚劍就接到機場公安的電話,說在浦東機場貨運站查到徐曉萱的一個貨單,是水產品,從云南發過來的。
“什么水產品?”尚劍問。電話那頭回說是海蟹。
“海蟹?”尚劍嘀咕了一句,“云南發貨,不對。”
他對小馬說:“查一下徐曉萱的云南貿易公司是否近期是否收到過海蟹之類的貨物。”
相關信息很快反饋過來——徐曉萱的海蟹是從廣東托運到云南,然后再發貨到上海的。
水產品這么繞著圈子發貨是否違背常理?尚劍心想,順便問小馬:“托運這種海蟹,如果把腳都綁起來,然后用木屑埋好再封箱,最多只能放一天。”
“扣下這批貨嗎?”小馬看著尚劍,感覺沒把握。
“安檢過了嗎?”尚劍隨便問了一句
“過了。”小馬說,“警犬也沒嗅出異常。”
“那就提貨時臨檢吧,我去截她,弄錯了,我向她賠禮道歉。你讓家里人把警犬訓練一下,到時讓我有個借口呀。”
“警犬受過特殊訓練,沒聞到毒品是不會叫的。”小馬為難地說。
“那就隨便弄條什么草狗,只要對著海蟹狂叫就行。”尚劍壞壞地一笑。
六
曉萱提貨時,果然被尚劍攔下了,他牽了條不停狂叫的狗對曉萱說:“警犬發話了,你的貨物必須檢查一下。”
曉萱的臉色頓時黑了:“怎么可能,警犬根本聞不出來。”她突然感到自己說漏了嘴,又改口說:“狗也會弄錯吧。”
“弄錯了,我替狗向你道歉。”尚劍說,“你不要為難哥哥呀。”尚劍邊說邊用眼睛向小馬示意。小馬上前把封箱帶拉開。
曉萱沖上來阻攔:“你們不能動它,一動就死了。”
“它已經死了。”小馬掂了掂用線綁好的海蟹,他發覺放在下面的蟹明顯比上面的重,而且顏色都發紅了,便說:“這還是活的嗎?”他迅速解開綁蟹的繩子,掀開蟹蓋,里面的毒品赫然呈現在眾人面前。
在審訊室里,曉萱一言不發,她始終保持沉默。
尚劍給她遞了杯水,說:“現在可以揭開謎底了吧。好吧,你不說,我說。他停頓了一下:你其實只是一把槍,是尚農郵寄給機場公安的另一把六四手槍!”
曉萱聽了一震,她抬起頭,非常吃驚地看著尚劍:“你怎么知道是他?”
“開始我也不可能想到是他,但我始終想不明白,你們使用聲東擊西的方法來轉移警方視線,這不難猜到,但如果你是主謀,絕不可能把自己推到前臺來拋給警方,那這個人會是誰呢?后來我了解到你畢業于美國南德州大學,我弟也正好是從這個大學畢業的。你們明明保持著情人關系,卻在通話時裝冷淡。而且你們與其他販毒分子一樣,采取聯合投資的辦法,把購買毒品的毒資或其他非法所得從境外以投資名義打到云南,在云南注資成立貿易公司,然后抵押給銀行,再從銀行貸款,交易時常常簽訂一份虛假的貿易合同,之后便可大膽將毒資從銀行匯入匯出。我弟的行事作風我了解,喜歡冒險,總以為越是危險的地方越安全,機場安檢確實危險,但他認為只要躲過安檢,反而比馬仔運貨安全,因為馬仔遇事會驚慌,貨物不會。只是我不懂,你們搞聲東擊西我理解,卻為啥要給我們提供破案線索,這在道上是最忌諱的。”
曉萱怔了半晌,然后幽幽地說了一句:“他是你弟,他想做好自己的生意,也想讓你立功呀!”
尚劍感到一陣心痛,臉色頓時變得異常蒼白。
……
不久的一天,尚劍從報上獲悉,南京銀行搶劫案成功告破,從犯果然是個女的。那一刻,他突然緊緊捂住胸口,臉色非常難看。
小馬問:“你怎么啦?”
尚劍沒回答,只是擺了擺手。
“哎,又想起負案在逃的弟弟了。”小馬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