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讓我稱你為“梅老師”吧,因為你的名字中有個梅字。
女人如水,溫潤似玉。不,你不像水,你沒有水的活潑靈動。你像棉,潔白綿軟的棉給人溫暖的棉,最符合你的個性。
教我們的時候,你人到中年,有慈母的儀態。細細柔柔的黑發齊耳,細細長長的眼睛,白晰的臉上滿含笑意。你身材高大(絲毫沒有夸張),說話卻細聲細氣,總像在與人商量。你用盡全身元素,寫盡了一個“柔”字。
你是我們的啟蒙老師。班上學生有的是你學生的孩子,學校同事有些是你當年的學生,你是學校資歷最老的教師,教的卻是最低的年級——一年級。
一年級的孩子,你都是手把手地教。包書,削鉛筆,端正坐姿,寫字描紅,你不厭其煩地一個個地指導,一次次地糾正,一個個地過關。
你語文數學全包。作業本上你批改的字跡總是特別端正,大紅的對勾排成一排,像一隊士兵。
你不愛批評學生,但愛表揚學生。你在班上展示做得整齊漂亮的作業,說,看看人家,比比自己,首先態度要端正。
你太好了,不打不罵能教出好學生么?上世紀70年代初的學校,體罰很常見。老師對學生揪耳朵,打耳光,罰站,罰曬太陽,罰在烈日下跑步,罰掃大操場一周等等,手段不一。那時的學生真皮實啊!
你不會這樣對待孩子。你班上的孩子講話,你只會停下來,讓他講,講到全班只有他一個人的聲音,全班同學都望著他。他不好意思了,停下來,你才接著往下講。慢慢地,上課講話的人就少了。有時候,你覺得孩子們注意力不能集中了,就放他們讀書,或者讓他們寫字。有的孩子認真朗讀,有的孩子卻不出聲,說自己在默讀。你笑笑:下次要朗讀。他點點頭,你就放他一碼。
你這樣如何對付得了那幫調皮蛋?你一離開教室,他們就像打了興奮劑一樣上竄下跳,四處搗亂。可是你總是有辦法的。點他們上黑板做題,不會,站在黑板前,排成一溜,像霜打的茄子,蔫蔫的。面向全班同學,沒有批評,沒有指責。直到下一個同學上前,完整解答,你問他們:明白了么?他們一個個點頭:懂了。你讓他們返回座位。傷害了他們的自尊心?他們只要一回座位,立馬又活過來了。一下課,他們就生龍活虎了。一放學,就是條條好漢。
看著他們的背影,你總是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這樣的孩子不多,但班里總有幾個。少了他們不熱鬧,太悶;多了他們麻煩大,鬧騰。他們不笨,甚至可以說很聰明,只是不愛學習。在你看來,這樣的孩子最可惜。
有時候,你會對孩子們說:要珍惜時間,要珍惜學習的機會,父母送你們來讀書,不容易。但他們太小并不懂得你的一片苦心。
有時候,你會對孩子們說:知識是有用的,無論將來你們干什么都有用得著知識的時候。但淘氣的孩子嘻嘻哈哈,不以為然。
這時候,你會沉默,會嘆氣,會失落,但你不會發怒。你永遠是微笑著的,你知道孩子們總會長大,總有懂事的一天,就像當年他們的爸爸媽媽一樣。你相信孩子們將來會走上正道,成為社會的有用之才。
你的微笑,在時間里定格。仿佛沒有什么能戰勝你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