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蒼的自留地 隱藏于山谷深處

當我坐上從吉德拉爾（Chitral）開出的小巴時，還并不知道這次去山谷徒步會帶給我如此大的震撼。長久以來，巴基斯坦北部山區之美，并不被外人所知曉。所以當一切未知的驚喜迎面而至時，我心中除了爆發式的贊嘆，再無其他感覺。那種想順著山谷里的路一直走下去的想法，只有親歷過的人才能夠體會。

山谷里回蕩著憂傷的琴曲

小巴開到山腳下的Ayun村，我和幾個旅伴坐在村口的茶店，人手一杯10盧比的奶茶。我們準備在享用完香氣四溢的印巴名飲——“Chai”之后，啟程前往十幾公里外的Bumbret山谷。奶茶店的老板蓄著厚厚的胡子，說著一連串Urdo語，偶爾還迸出幾個英語單詞。最終加上他的肢體語言，我們才明白，善良的老板想讓他的侄子為我們帶上一段路。

給我們這群“老外“默默帶路的Amir是個羞澀的少年。他一雙明亮的黑眼珠會時不時地偷偷掃一下同行的姑娘們。在他的帶領之下，我們沿著泥濘的小路穿過依山而建的村莊，走到了一條幾乎不能被稱作路的“土道”上來。在此謝別Amir后，我們沿著土路繼續向前，兩旁的山巍峨聳立，不時可見從綠植中頑強露頭的尖利巖石。空氣如此清新，景致如此完美，即便負重行走的我步子邁得略有些艱難，卻也覺得再累都是值得的。走著走著，道旁忽然出現了清亮的溪水，我們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腳步，各自找了塊舒服的石頭坐下來歇息，彼此也不說話，享受這難得的高山流水時光。

在山谷中忽左忽右地走了三個小時后，我們到達了岔路口。兩三個警察坐在路口旁的鐵皮屋門前曬太陽。由于這里離塔利班的某個據點很近，我們被要求做了護照登記，還不得不加入了由兩位警察作導游的私人徒步團。我們要在他們的帶領之下，前往逾十公里之外的Bumbret山谷。

不知是警察沾了我們的光，還是我們沾了警察的光，這一路好是熱鬧：每每經過一個村莊，我們就會被邀請進當地人家里，他們有的奉上熱茶，有的端出水果，有的甚至要殺家里僅有的雞給我們吃。這里的大多數人都不會說英語，但一聽見我們用Urdo語問好，他們就高興得不行。有皺紋的老人笑得臉上的紋理都堆在了一起，還有人笑得連眼睛都看不到了。山谷里的居民如此善良，民風如此淳樸，我只覺得好像霎時穿越到了另一個平行世界。他們就像金子一樣，照得我總想反省自己是不是可以做得更好。

到達Bumbret山谷已是數小時之后，我們尋了家旅社進去。店主是個名叫Sagar的年輕藝術家。晚上村子里沒電，他點起蠟燭，在溫暖的燭光下彈起了琴。伴著琴音，他低沉的聲音在小院子里回響，這聲音仿佛飄上了離我們并不遙遠的星空之上。一曲終了，眾人依舊沉浸在稍顯憂傷的旋律之中，過了一會兒，Sagar緩緩地說道：“十幾年以前，我的客棧經常滿得需要提前一個星期預訂才能住得上?？赡憧船F在，兩個星期了，你們是第一撥客人。這曲子唱的是離合悲歡，人生苦短，我心無所求，只希望巴基斯坦留給你們的回憶是美好的，就足夠了?！?/p>

你有沒有想過可以去到這樣一個地方。夕陽披在不遠處的雪山上，午夜仰頭就可以看見多得數不清的星星，清晨時溫和的陽光灑進木屋里。你躺在窗邊的小床上，暖暖的陽光讓你舍不得睜開眼睛；你走出木屋，沿路都是村民笑著和你問好，你把手放在胸前，謙卑地說“Sala mali gong”；然后你再走個10分鐘，就可以看到一條有些湍急的河，河水清澈見底。這個地方叫Bumbret山谷，就在巴基斯坦北部山區。

姑娘的秀發竟可隨意飄散

從Bumbret山谷返回到岔路口已是幾日之后，原先的那兩名警察要正式“下崗”，換上了新來的兩位。本來覺得有兩個警察跟在身邊有些麻煩，可到告別時競有些依依不舍。我和另一個女伴和他們握手之后再握手，其他兩個男伴和他們擁抱了再擁抱。在“漫長的告別”之后，我們和兩位新“導游”向北行進。他們不怎么說話，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在我們身后，邊走邊用手熟練地卷著大麻，一根接一根地抽個不停，看起來倒也新鮮。腳下的路忽高忽低，明明有時看著前面的高點就是盡頭，可走到頂部才發現，繞過凸出的山巖，又是一片新地方。幾小時之后，我們抵達了Rumbur山谷盡頭的小村莊，那里住著傳說中巴基斯坦唯一一個女人不用包頭巾的民族——卡拉什（Kalash）。

對生活在非穆斯林世界的人們來說，往來秀發飄逸的姑娘是再平常不過的街頭景象。但是對于我這個在巴基斯坦旅行一個多月的人來說，能看到除旅人之外任何女人的頭發，都是一件大事。傳聞卡拉什民族的祖先是在公元前327年跟隨亞歷山大東征的勇士。兩千多年后的今天，他們的后裔大概只有3000余人，分布在Rumbur、Bumbret和Birir這三個山谷之內。也許是骨子里還遺留著祖先的驕傲，卡拉什人依然堅守著自己的風俗和信仰，他們崇拜自然，敬奉多神，能歌善舞，并且還善于釀酒。他們寬容、樂天地與周圍的穆斯林和平相處，從未發生過戰爭。我們惜字如金的新“導游”說：“卡拉什人追求的只是人與自然的和諧以及心靈的安寧而已?！?/p>

卡拉什族人的房子外觀討巧，薄薄的石片被一層層緊密地壘到一起。他們在石塊上蓋起了像是積木搭成的小屋。那些臉有刺青、編著辮子、穿著鮮艷手工繡裙的卡拉什女人隨處可見。她們并不羞澀，甚至可以說普遍作風豪邁。有位姑娘把一只腳踩到幾十厘米高的大石頭上，對我們同行的阿根廷小伙吹著口哨。我在山谷里興奮地轉個不停，就好像到了另一個國家。

我和同伴沿著村里的小路向上前行，到了一個視野很好的露臺。兩位盡職的“導游”擋在臺階前，指了指上面的石屋，又指了指我，來回擺手?？ɡ沧迦诵叛龆嗌瘢雭硎輧鹊纳耢`不愿這里有女人出入。我只好點點頭，坐在高高的露臺上，哼小調等著看日落。誰知這一哼把周圍的姑娘全哼了過來，她們爭先恐后地圍著我坐好，眼睛亮晶晶地大喊：“Sing a song！”我老臉一紅，只覺得這些毫不忸怩造作的姑娘，實在太天真爛漫、惹人喜愛。我和她們嘻嘻哈哈地玩了很久才離開露臺。若不是肚子餓得實在有些招架不住，誰又舍得離開這些像天使一樣的卡拉什姑娘呢！

高原湖泊旁落淚的感動

坐在從Mustui開往Teru的大巴上，昏昏欲睡之際，車窗外的光打在我的臉上，我漫不經心地向窗外看去。一個藍得很不像話的湖出現在眼前，讓我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我指著湖，嘴里發出了一串沒有任何意義的聲音。旁邊包著頭巾的小姑娘捂著嘴笑了起來，然后用英語告訴我，這是申杜爾湖（Shandur Lake）。我看著這個在雪山包圍之中的藍色湖泊，正想著要不要跳車時，車子剛好停下了。我將這次停車歸于上天給我的旨意，背起行李毫不猶豫地躥了下去。

雖然我生得高壯，但畢竟是個姑娘，旅行中的安全要放在第一位。我照例先到停車處的小茶棚里坐下，一邊喝著茶，一邊探聽下消息。這里每天有兩班過路車對開，常住的人有三撥：一公里外看守申杜爾埡口的駐軍40多人，白天開茶棚、晚上可以提供晚飯的老板夫婦，還有一個住在山腳下石屋里的神秘男子。

我在半山腰來回走了幾圈后，選定了一塊比較隱秘、離水源不算太遠的草地來扎營。我一邊哼歌搭帳篷，一邊忍不住高興地傻笑。一直希望晚年可以住在背靠著雪山看大湖的地方，真沒想到竟然可以在年輕的時候就實現了一次。在敲地釘的時候，我用余光看到一個人影，嚇得我猛地站了起來，大吼了一聲：“是誰在那里？！”過了一小會兒，不遠處的石頭旁慢慢地探出一個腦袋，上面頂著一個臟兮兮的帽子。這個明顯被我的吼聲驚嚇到的人，估計就是老板口中的那個神秘男子。我看著他比帽子還臟的臉和他臉上怯怯的表情，以及他身上那件可能幾年都沒洗過一次的棉襖，不禁嘆了口氣。我沖他招手示意，讓他過來。他見我表示友好，咧著嘴一點點地挪到我身邊，看著我的帳篷摸摸這兒，摸摸那兒，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帳篷上。我也不理他，去取了些溪水回來，煮開水泡鐵觀音，泡好也給他遞了一杯。我試著跟他聊天，手腳口一起上陣，誰知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一口一口安靜地喝完了茶，站起身一抹嘴就走了，弄得我在原地哭笑不得。

喝完茶稍作休整后，我拎著相機忙不迭地向心中向往的大湖走去。申杜爾湖海拔3700米，這種高原湖泊的美簡直是致命的。在午后的陽光下，無數層次分明的云彩壓低了整片天空，四周的雪山毫不吝嗇地把倒影全部投在了申杜爾湖的水面上，連同那些在湖邊悠哉享用“下午茶”的幾頭閑牛。我忍不住在原地轉了個圈，視線可及之處沒有一個人。心想上天怎么會如此優待我，讓我可以在湖邊安靜地獨享這份美景。

申杜爾湖并不大，我一個人走走停停的，又躺在途中的一塊大石頭上曬了會兒太陽。走這一圈，我只用了不到三個小時。傍晚在茶館老板那里吃飯的時候，我和他講起了神秘男子的拜訪。老板笑呵呵地指著自己的腦袋說：“他這里，不好?！庇种噶酥感呐K說道，“但這里，很好?！?/p>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把帳篷用一個密碼鎖從里面鎖好，求個心理安慰。剛開始還豎著耳朵有些害怕，但最后還是沒心沒肺地睡死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時天已大亮，我把頭探出帳篷，看到那個戴著臟帽子的神秘男子站在離帳篷有些距離的地方，像是在等著我。我轉了轉脖子，笑著向他走去。他突然指著我們中間的一塊石頭喊了句什么，轉身便向山腳下跑去。我想，莫非這塊石頭上有什么末日密碼嗎？走近仔細看了個遍也沒發現個所以然。在我終于要放棄準備掉頭回去時，看見他拿著個什么東西小跑著上了山，幾步過后，我看見了他手中拿的是個裝著奶茶的、臟臟的茶杯。

離鄉的人總是特別容易感動，我坐在巴基斯坦北部山區的山谷里，喝著這杯冒著熱氣的奶茶，當時眼淚就落了下來。

徒步攻略

住宿：

1.Rumbur山谷

可以選擇住在卡拉什人經營的家庭旅館里。這些旅館一晚上的價格最貴也不會超過100元人民幣。

2.Shandur埡口

Shandur埡口只有在每年7月份馬球比賽時，才提供住宿帳篷。除去7月之外，如果想在申杜爾湖附近過夜，就必須自備帳篷。需要注意的是，埡口夜晚溫度會在零攝氏度左右，要準備好溫暖舒適的睡袋。

注意事項

1.巴基斯坦是信仰伊斯蘭教的國家，穆斯林教徒禁酒。為避免不愉快，女性游客不要穿著露出胳膊和胸口的衣服。在Rumbur山谷，處于月經期和分娩期的女人會被隔離到一間特殊的小屋當中。所以，女性到訪時請盡量避開月經期和分娩期。此外，山頂的神廟是禁止女性前往的。

2.在山谷徒步的沿路沒有小賣部，唯一的一個小賣部在警察登記護照的岔路口，一定要在這里補充好水。

3.卡拉什山谷離塔利班比較近，出于安全的考慮，盡量不要獨自一個人偏離主路活動。

拍攝建議：

1.Rumbur山谷

卡拉什人并不是穆斯林，所以女子可以拋頭露面。出于禮貌，拍攝當地女子前需先征得同意。

2.Shandur埡口

在高原拍攝時使用UV鏡可以很好地減弱畫面中由紫外線引起的藍色調。下午3點到4點的光線最適合拍攝申杜爾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