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可臻
本刊主筆。
4月5日,我從霧蒙蒙的北京飛到海南。一下飛機,撲面而來的陽光令我有些小高興—按照我英國朋友的語氣,“終于可以讓我那飽受污染的肺呼吸一些新鮮空氣了”。不過,很快這點小高興就被證明只是一種幻覺。
當天晚上,一場名為“經濟學家六問”的討論在海南博鰲亞洲論壇的會場上舉行。作為今年亞洲論壇的第一場正式活動,這場論壇討論的主題是亞洲創新力與企業國際化。參與討論的都是“牛人”—主持人是微軟中國區總裁張亞勤,嘉賓有經濟學家菲爾普斯、張維迎、春華資本的胡祖六、遠大集團總裁張躍,以及海航集團董事長陳鋒。
不過這場高端討論的氛圍在張躍談到創新時發生了變化。
借著創新的由頭,張躍在會場上掏出了他發明的生命手機(一款具有空氣質量檢測功能的手機),進行現場測試。測試的結果令人失望。會場上,張躍一邊揮舞著他那個橢圓形黑色的機器,一邊說:“整個(空氣質量)從海南島到機場都不好,是20多萬。我說的20多萬是PM0.3?!苯又掷^續強調:“在北京你不抽煙也大概抽了21支。污染很嚴重的時候,可能相當于一天抽了4、5包煙?!?/p>
會場的氣氛因為張躍的話變得沉重了起來。之后,雖然話題還是被主持人張亞勤拉回到創新和國際化上,但人們對于中國本土環境與生存安全的焦慮始終沒有減少。
當現場觀眾提問最令企業家困擾的是什么,張躍和陳峰又不約而同地提到了豬肉質量問題。
“緊迫問題是什么?現在是食品問題!”張躍說,“據說養豬的管理有問題,養豬賣不出價格,只能用很多刺激增長的問題,導致現在豬肉都不敢吃了,到處是死豬,咱們吃的都不知道是不是死豬!”
陳峰的回答更切入要害:“今天帶來的豬肉問題、假藥問題,這是企業經商帶來的道德問題,這些問題需要政府來解決、社會來解決,而我們政府和社會缺少一個主導的價值觀。”
第二天,博鰲亞洲論壇2013年年會正式開幕。雖然一場大雨將博鰲的空氣洗刷得很干凈,但空氣與食品安全問題始終是與會者關心的話題之一。我不時能聽到人們對環境和食品問題的議論,甚至是自己獨到的應對方式。比如那天中午,一位來自浙江寧波做保健品的企業家就驕傲地告訴我:他在城郊蓋起了一座花園式的廠房,興建了農場,專門種植無污染的蔬菜,生產無催化劑的肉類。但當我問他:現在食品問題這么嚴重,你為什么不將無污染蔬菜、肉類的生意做大?讓大家都吃得到放心菜和肉?他笑著回答:“這么做賺不了錢!”他的回答似乎在情理之中,可又讓人感覺有些奇怪。
這一天下午,我又聽了兩場對話。除了都吸引了超過千名的與會者之外,這兩場對話還有一個共同點—參與者都不約而同地談到了企業家的價值觀。
其中一場是星云大師與鳳凰衛視總裁劉長樂關于誠信的對談。星云大師說,按照傳統,中國人的人格建立在仁義、道德、誠信的基礎上。他說:“仁字拆開來看,兩個人才成仁,一個人只顧及到自己,沒有人愛也不會愛人;誠是言加成功,信是人加言,這說明人言要可信才能成功,不要妄語,不要說謊。”
為了讓底下眾多的企業家更直觀地理解他的意思,他講了一個小故事:古時一人去西街買肉,因要再去東街辦事,便與老板講定辦完事回來再買。但到東街辦事時,此人卻發現東街肉店的肉要比西街更便宜?!澳銜趺崔k?”星云大師現場問,聽眾竊竊私語。故事里的古人因自己的承諾,回到西街買了更貴的肉。星云大師說,古時中國商人以誠信作為自己的價值觀。而當下中國,誠信陷于危機之中,社會問題叢生。
另一場則是比爾蓋茨與科技部副部長張來武的對話。在這場對話的最后,一位觀眾向蓋茨提出了一個關于信仰與企業家責任的問題。他問:美國成功的企業家如巴菲特傾其所有做慈善是因為他有信仰嗎?蓋茨回答,他和巴菲特不同,宗教信仰感并不強烈,但他和巴菲特都是認真、嚴肅的慈善家。因為他們都信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原則。他說:“我希望我的小孩怎么樣,同樣希望別人的小孩這樣,整個社會這樣。”他認為回饋社會是作為成功商人的責任,這種責任對他來說也是推動工作的重要動力。
離開博鰲前的一晚,在海灘邊的一場聚會上,我再次遇見了張躍。他又一次拿出他的生命手機,當場演示給我看。當時海風有些大,數據沒有馬上出來。但他依舊很激動,一把拉起我的手用力地搖了搖:“空氣、食品問題真是太值得關注了?!?/p>
他說自己特別欣賞一句話:“先問是非,再論成敗?!彼J為當代中國,人們只注重成功,而忽略了事情本身的對錯。
我又想起那個寧波不愿意做放心菜、放心肉老板的話。人們總說危機就是機遇。人們也總說企業家是這個時代最具有行動力和解決辦法的人。希望海南的這陣關注道德、價值觀的風會因這些與會的人吹到更遠的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