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端午

文／梅若梅

生于端午

文／梅若梅

奶奶在自家的后門撿到了一個男嬰，那便是我的父親。

那天正好是端午節(jié)，炸芝麻葉的香味從各個小院爭相往外躥。那天，那個被棄的男嬰有了新的家、新的爹娘，他似乎也聞到了端午節(jié)才有的那種油香味。

很自然，奶奶便認準父親的生日是端午節(jié)了。

父親長大了，端午節(jié)依然香味四溢，疼他的娘已掉光了滿口的牙。

父親17歲那年的一個冬天，夜又黑又冷。爺爺突發(fā)急病，父親拉著虛脫了的爺爺，從老家到滎陽，用一個小時跑完了30里的路程。等到了醫(yī)院，父親依然緊繃著神經(jīng)，他擔心爺爺會一下子沒了，他六神無主，慌亂無措。直到奶奶和大伯趕來，父親一下子癱倒在地，像個孩子般哭了。爺爺挺過來了，以后逢人便講：“俺兒子孝順，心里可倔著一股子勁兒呢。”

從我懂事起，父親對爺爺奶奶的愛總是不經(jīng)意間在細小瑣事中流過，自然得就如端午節(jié)里粽子的糯米香。每到端午節(jié)，父親總要買上十來個粽子，然后炸上些芝麻葉，給奶奶送去。

在端午節(jié)，人們吃粽子是為了紀念屈原，而父親卻是為了感念奶奶對他的養(yǎng)育之恩，也是為了紀念自己在這一天的重生。

父親一直都不曾說起自己的身世，好像他并不曾有過身世一般，平淡而又充實地活著。

可我卻對父親的身世一直耿耿于懷。于是每到端午節(jié)那天，我便格外留意父親的舉動和神情。父親吃粽子時，動作很慢，眼神很遠。我便以為父親肯定在咀嚼著自己的身世，想著自己的親生父母姓甚名誰、身在何方。我對父親便總有一種同情：人到中年卻從不曾看見過自己的生身父母，根在哪兒更是一無所知。但我的同情在父親看來，卻是無病呻吟，無中生有。

父親每年孝順奶奶的粽子并沒有把奶奶永遠粘在身邊。前年，奶奶去世了，父親沒有哭，只是目光散淡。送行的人都散了，父親還在一捧一捧地往奶奶墳上撒土。

接著，爺爺也去世了。爺爺奶奶入了土，端午節(jié)也隨之入了土。那節(jié)日是爺爺奶奶給父親的。

又是一年端午節(jié)，我鼓起勇氣問父親：“爸，聽人家說你是撿來的，是奶奶把你養(yǎng)大的。是嗎？”父親平靜地說：“你奶奶是我的親娘，你爺爺是我的親爹，其他的都不重要。身世是父母給的，我就是你爺爺奶奶的兒子。”

聽了父親的話，我才知道我一直都沒懂過他。在端午節(jié)里，父親得到了愛，也因此學會了愛。

父親帶上幾個肉粽子出了門，我們都知道他是去哪兒了。

（周小西摘自新浪網(wǎng)梅若梅的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