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的“魔法”世界

冠豸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城，那是一個完全獨立而又神秘的世界，心緒可以在其間縱橫奔流。于袁野，他心中的那座城就是他的魔法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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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來看，哈利·波特！”當袁野出現在學校門口時，剎時間引起了一陣騷動。還別說，本來就長得有幾分像哈利·波特的袁野刻意去剪了個哈利頭，戴上哈利式黑邊眼鏡后，跟電影中的哈利·波特幾乎一個樣子。如果他手上再持一根魔杖，或是胯下騎把“飛天掃帚”的話，那簡直就以假亂真了。我想他這時如果去參加“明星模仿秀”，定能拿個冠軍回來。

高一（6）班有個哈利·波特的消息，不到半天功夫就傳遍了整個校園。在沉悶的學習氛圍中，學校里發生點新鮮刺激的事即刻就能盡人皆知，成為好一段日子里大家課間交流的話題，直到有新的事物出現將它掩蓋。

那天上午，一到課間，我們班的走廊上就人滿為患。許多外班的同學都圍過來好奇地朝教室里張望，從他們的尖叫、起哄聲中，我們就明白，那是沖著袁野來的。頃刻間，袁野就成了學校里人人皆知的哈利·波特。

我和袁野是初中同學，很有緣的是，我們不僅上了同一所高中，分在同一個班，而且還是同桌。我知道袁野喜歡魔法，自從一次偶然的機會里看到了J.K.羅琳的《哈利·波特與魔法石》一書后，他就一發不可收拾，癡迷地喜歡上一切與魔法有關的書籍、道具。他不僅省下所有零花錢買齊了哈利·波特的系列故事，而且還上淘寶網去買魔法道具。他整天津津樂道，跟我們一講再講哈利·波特神奇的隱形斗篷、國王十字車站站臺上的那道隱形門和霍格沃茨魔法學校，他還說，如果在中國也有魔法學校，他肯定要第一個去報名。

“袁野，不對，不對，哈利·波特同學，你現在可成了學校的大紅人了。”我故意逗他。這家伙可得意了，他不屑地朝我撇撇嘴說：“怎么樣？這效果帥吧？”邊說話還邊朝教室外的同學揮手，完全是一副大明星的架式。“你就臭美吧！看老班到時怎么收拾你？”我揶揄他。“走自己的星光大道，讓別人去說吧！”袁野完全陶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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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只美了半天就被我的烏鴉嘴一語說中。

當天上午放學前，本沒有課的老班匆匆來到教室，她站在講臺前環視一圈后，嚴厲地說：“你們都是重點中學的學生，要有素質，要把學習放在第一位。成績好自然就會引人注目，成為學校焦點，不要用一些古怪的造型嘩眾取寵，這會讓人恥笑。”她說著話，目光一直定在袁野身上，大家也把目光聚焦在袁野身上。

背脊如有芒刺，袁野低著頭抿著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但從身后傳來的嘀嘀咕咕的議論聲還是激怒了他，他站起來直視老班問：“我怎么就嘩眾取寵了？”

大家驚住了。袁野的舉動也完全出乎老班的意料，她怎么也沒想到，才開學一個月，就有學生敢當場頂撞她。或許在她十幾年的教師生涯中，這是頭一遭吧。老班氣得臉色通紅，隨即又轉為鐵青。她盯著袁野，看了足足有一分鐘，才憤憤地說：“你這樣不叫‘嘩眾取寵叫什么？你把全校的學生都吸引到我們班教室來看你。你知道你的行為造成了什么后果嗎？那些群擁而來看你的同學，在上課鈴響跑回教室時，在樓梯口摔倒，幾個人摔成一堆，有個女生手都脫臼了。”

袁野聽完老班的話，冷哼了一聲。我知道他的倔脾氣，偷偷地踢了踢他的腳，輕聲提醒他不要再和老班爭辯。沒想到袁野卻不管不顧了，他說：“如果那些跑來看熱鬧的學生中有人摔死了，我是不是要被槍斃？”想拉他已經來不及了，看著老班氣得渾身顫抖，我知道大事不好了。教室里死一般寂靜，大家屏住呼吸，一動不敢動。果不其然，面對袁野的質問，老班憤怒地吼出一句：“下午把家長請來。”

我瞥了眼袁野，見他正倔強地咬著下嘴唇，于是伸手扯扯他的衣襟，示意他別再多說，再說事情就更大了。我明白袁野的委屈，他喜歡魔法的神奇，喜歡哈利·波特，總是沉浸在他自己構想的魔法世界中。就算他把自己裝扮成哈利·波特的樣子是為了招人眼球又惹到誰了？那些來看熱鬧的同學摔倒了，需要他來負責嗎？但我不敢這樣安慰他，怕火上加油。

袁野眼中噙著淚，但他硬生生地把它停留在眼眶里。他是不敢回家請父母的，他的父親對他很兇，曾掄著棍子把他打得傷痕累累，他的生母早在他上小學時就因病過世了，現在的母親只是他的繼母，雖然一起生活了幾年，但沒感情。

放學后，袁野一直不愿意回家。可是他不回家，又能去哪兒呢？望著他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我心疼他，卻只能摟著他的肩膀，讓他感覺不那么孤單。我無法說服他向老班道歉，更沒辦法幫他解決請家長的事。

晌午的陽光照耀在我們身上，卻照不進袁野充滿陰霾的心。他只是一個孤單的、有些倔強的少年。自從父親再婚后，對他的關愛少了，沒有多少家庭溫暖的他癡迷上魔法世界，那是他心中的一座城，唯有如此才能帶給他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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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野沒有回家請父母。那天下午，他躲在公園，不想去上課。我勸不動他，只好自己回學校。但老班的一通電話還是把他父親招去學校了。老班也把我叫去辦公室，看她不像上午那么生氣了，我才說出袁野在公園。

事情總要解決的，逃避肯定不是好辦法。于是我自告奮勇跑去公園把袁野叫回學校。在辦公室里，面對一臉慍色的父親，袁野終是抵不住壓力，低低地向老班承認了錯誤。或許老班經過一個中午的休息，也想開了吧，她沒再為難袁野，見他認了錯，也就把事情了結了。有老班在，袁野的父親這次倒是沒大動干戈，他悻悻地沖老師笑，一直在點頭。我只是不知道，袁野回家后，他的父親又會怎么收拾他呢？

回到教室，袁野不說話，目光渙散。但教室外面依舊有外班的同學前來看熱鬧，他們指著袁野說，就那個吧，一臉憂傷的，確實有幾分像。

袁野第二天告訴我，他父親沒再打他，但他的哈利·波特系列故事書還有他上網淘來的魔法道具都被他父親收繳了。“一切都沒有了，以后只能拿大學錄取通知單換回來。”袁野說。他表面波瀾不驚，但我明白，他的內心正在哀嚎。那些他酷愛的魔法書籍曾經給過他多少撫慰。如果袁野真擁有哈利那樣神奇的魔法，或許他會希望騎上“飛天掃帚”去那遙遠的國度，從國王十字車站站臺上的那道隱形門進去，踏上開往霍格沃茨魔法學校的列車，展開一段全新的人生旅程吧！

我很知趣，不在袁野面前再提到任何跟魔法有關的事情，他鐘愛的哈利·波特，我更是只字不提，怕刺激他。袁野似乎安靜了些，每天看書、寫作業，連教室都少有出去，但他臉上的神情捉摸不定。看他的樣子，我越發覺得他像哈利·波特，電影里哈利從小寄人籬下，飽受叔叔、嬸嬸一家的欺凌，蒼白的臉上鮮有笑容。

我挺擔心袁野的，他這個樣子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像干了根的樹，快枯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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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班的一個女生給袁野送來交友信時，袁野慌了。女孩在信中說，她也喜歡魔法，喜歡哈利·波特，她愿意做袁野身邊的赫敏。但袁野并沒有與人交往的想法。他讓我幫他拒絕，我搖頭，這種事只能當事人自己解決。

可是那天放學時，那個女生就在學校門口等了。我和袁野才走出去，她就跑過來，很勇敢地說：“袁野，我叫吳夢瑤，交個朋友吧。我知道你很喜歡魔法，我也是。我以前在魔法俱樂部里學習過魔術，你呢？會什么？”袁野聽她說完，愣住了，好一會后才睜大眼疑惑地問：“你會魔法？”女孩清秀的臉上露出調皮的笑，她說：“是呀，我會紙牌、鎖鏈掛圈還有變臉。”“你真會？”袁野的臉上已經流露出崇拜的表情。“你呢？”吳夢瑤反問。袁野的臉倏地漲紅了，他尷尬地說：“我不會。”吳夢瑤聽了袁野的話后，笑著說：“原來你是葉公好龍呀，淺淺的喜歡。”

我和袁野杵在原地，我們倆都被這說話像打機關槍的女生震住了，她居然會魔法？她居然說袁野喜歡魔法是葉公好龍？不過，聽完她長長的一段話后，我認同了她的觀點。我想袁野也認同吧。

她說：“電影中那些神奇的魔法，只是發生在虛構世界中的，現實生活里，就只有神奇的魔術了。當有一天你的技藝練到爐火純青時，在外人看來你就是擁有魔法了。喜歡不是嘴巴上說的，也不僅僅是搞個造型，而是要去踏踏實實地學習……”

“我……我能跟你學嗎？”袁野問。“我也想學。”我說。這個勇敢的女孩，她在跟我們說話時，一邊表演了一個鎖鏈掛圈的絕活，就那么幾下功夫把我們倆驚呆了。

“我可以先教你們，以后我們一起學，因為我們都熱愛魔法。”她大方地接受了，“哈利身邊有兩個好朋友，一個赫敏，一個羅恩，就我們仨了。”

袁野開心地笑了起來，原來他一直只是簡單而淺薄地喜歡著哈利·波特的故事和那些電影里出現過的神奇道具而已，并非真正懂得什么叫“魔法”，直至遇見這個自己找上門來的吳夢瑤，他才真正地走進了魔法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