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城的不眠夜

常仁慧

西蒙城原本是沒有月亮的，滿天星光足以照亮整座城闕。西蒙城不下雨，只有霧，整個年頭有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霧蒙蒙里度過。城中有花，四季不敗。

西蒙城的人愛水，城中溪流不曾枯竭。至于水的源頭在何方也無人探究，西蒙人只忙著過安分日子，男耕女織，在這里就像一個世外桃源。

沒人記得奧曼谷人是哪一年來的西蒙城，只知道天生好奇的他們誓要讓西蒙城四時景異，有雨有月。西蒙城睡在星光濃霧中不言。西蒙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不忍心拒絕別人的好意，點頭說好。

日子還是一天天過去了，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奧曼谷人請來了皎潔的月光，于是這些外國人受到了西蒙城主的盛情款待。沒有見過月光的西蒙人啊，對這神奇美好的光亮著迷不已。他們在擁有月光的夜晚歡歌樂舞，對那陰晴圓缺的月亮如此好奇，只覺生在西蒙城太過幸運，竟得到了這樣令人艷羨的東西。

西蒙城的星光那么璀璨，幾百年來不曾黯然。月亮來了沒有幾天便博得了眾人的喜愛。星星打從心底里感到委屈，他們一起約定躲藏起來。西蒙城的夜不見了這些晶亮亮的寶石，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偶爾會有西蒙人抬頭問道：“這天怎么暗了許多？”一旁的奧曼谷人立刻答道：“這不還有月亮嗎？”

“可是月亮終歸不是星星啊。”西蒙人小聲嘀咕著，卻也沒當回事。

似乎忘記說了，大量的奧曼谷人搬進了西蒙城，他們是功臣，只因給了西蒙城一輪寒月。

西蒙城開始有河枯竭。西蒙城主不明白，這淌了多年的河水怎么說枯就枯。不僅是他，就連水中之仙也不知道，她活了千年，怎么說病就病。

于是奧曼谷人自告奮勇地請求城主，他們愿意幫助西蒙城尋找雨水。神通廣大的奧曼谷人再次得到了西蒙城人的喝彩，西蒙城百年來從未這般熱鬧。

那些年輕力壯的奧曼谷人起程了。聽說那天西蒙城起了一場久違的大霧，隔著霧氣，眼前人看不真切。西蒙城主帶領的送行隊伍有幾里長。

奧曼谷人成了西蒙人的英雄，卻不是西蒙城的英雄。西蒙城，這座世代被守護的城闕只能在大雨中嗚咽。

雨水終會被找到的，奧曼谷人相信這一點，西蒙人也相信這一點。據說那天西蒙人見到天上落水，立刻就跪地開始喃喃自語，對諸神萬分感謝。

大雨傾盆，雨滴碎了滿地，當初的西蒙城，果真一去不復返了。

更多的奧曼谷人涌進了西蒙城，這片靜了百年的土地開始熱鬧起來。飯館，賭場，客棧……這些龐然大物以不可察覺的速度闖進了古城。西蒙城變得更加繁華，只是曾經的“夜半空繁星，鳥唱聞雞鳴”卻再也找不到了。西蒙城的霧愈來愈少，反倒是雨天開始數不勝數，奧曼谷人喜愛這潮濕的感覺。西蒙人想說些什么，嘴唇蠕動，欲言又止。

夜半三更，燈火通明，月光依舊皎潔，小雨淅淅瀝瀝。

許多的西蒙人聚在山坡，這兒曾經是離星光最近的地方，泉水叮咚，霧氣里夾雜著青草香，沁人心脾。

只是……他們伸手摸了摸眼睛，眼角濕潤，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星光不再，泉水不醴，他們曾為之瘋狂的月光與雨水，再也撥動不了他們的心弦。

西蒙城，終究被西蒙人自己弄丟了。

再過了很多年，曾經的西蒙城早已不見，史書頁的記載也只有寥寥數語：

西蒙城，山清水秀，無雨無月，后有之，滅。

一座城，尋不見。

不知那西蒙城是否也有過不眠夜，不知那西蒙人是否有過恍然間的訣別，只是在破曉前依舊熱鬧的青色長街，有人呼喊西蒙城的名字，聲嘶力竭。

（本文獲第十二屆“新作文杯”放膽作文大賽初中組三等獎）

小編葵花籽有話說

仁慧用散文詩般優美、流暢的語言為我們講述了一個似真似幻的故事。我們在對西蒙城充滿向往、惋惜之情的同時，不禁冷靜反省，這都是因為全文充滿了哲理思考。比如“他們曾為之瘋狂的月光與雨水，再也撥動不了他們的心弦”“西蒙城，終究被西蒙人自己弄丟了”等，都告誡我費盡心力追逐的一切也許并不是正確的，人們總是容易忽視擁有的東西。仁慧小小年紀就能有這種反思精神，并把這種思考用如此充滿文學魅力的文字表達出來，真是難能可貴，希望她在創作的路上再接再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