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人迷”的糾結(jié)事

黃軍英

如果不是因為那次課堂提問，我也許不會注意到萬寧寧。當時我提問一個很難的問題，學生都回答不上來，就在我萬般無奈要將答案公諸于眾時，一個竊竊的聲音傳來：

“老師，兩車共走的路程再加上它們相距的400米，是不是總路程？”我順著聲音一看，竟然是萬寧寧，圓圓的臉蛋，黑黑的皮膚，長長的馬尾。上課認真聽講，作業(yè)按時完成，只是成績一般。她能答出這個問題，還真不簡單。從此我特別留意她，她還挺聰明，別的學生答不上來的問題，她三下五除二就解決了。難的題，稍加點撥，她就會做。此后，課堂上提問她的次數(shù)多了起來，她見我也不像以前那樣低頭而過，而是羞澀一笑。有時會拿書問我題，有時自告奮勇地幫我拿這拿那。某天她竟然從家里拿了1個煮熟的雞蛋悄悄送給我。

慢慢地我知道，她人緣好，說話幽默風趣，和同學相處從不斤斤計較。無論哪個男生從后面拽一下她的馬尾，她從不生氣。誰若是忘帶了紅領(lǐng)巾或者鉛筆，她馬上就把自己備用的遞過去。同學中誰若是過個生日什么的，她就會疊一些幸運星送給她。因此一到下課女生們都愿意找她玩，男生們也喜歡和她嘻嘻哈哈，同學們戲稱她為“萬人迷”。我也覺得這孩子挺可愛的，蠻有萬人迷的范兒。更可喜的是她的成績提升得也很快，數(shù)學由六七十分一下子就上升到八九十分。正當我津津樂道時，一件事讓我對這個“萬人迷”產(chǎn)生了懷疑。

市里要舉行數(shù)學競賽，我選了她，而沒有選另一個學習比她好的王若一。因為我覺得她這個后起之秀，很有潛力，好好栽培將是一個不錯的苗子。可第二天她就找到了我，囁嚅地說，不想?yún)⒓印Ｎ液唵蔚貏窳藙袼t疑地還想說什么，但見我拿起教案要走，遂把話又咽了回去，慢吞吞地回座了。下午上課時，我忽然發(fā)現(xiàn)她沒了往日的精神，趴在桌子上眼神很迷茫，情緒低落，時不時地瞄王若一兩眼，我有些詫異，但因為正在講課，也沒放在心上。

晚上放學，我正推著車子回家，就見萬寧寧又奔我而來。

“老師，我真的不想?yún)①悾憧次业某煽冞€不如王若一，有時還問她題，我去會給咱班抹黑的……”她滿臉通紅，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磕磕巴巴地說。

“為什么？老師覺得你行。當然王若一也可以，但她都去過一次了，這次應(yīng)該讓你試試……”我頓生疑竇。

“老師，我真的不行。你沒看到王若一這兩天的嘴巴都撅得老高，再者周圍的同學也都議論紛紛……”她不停地揉搓著衣襟，無比糾結(jié)。我立刻想起來了，就在我宣布參賽人員的那天，王若一就哭了，原本放學王若一和她一起走，現(xiàn)在變成了她一個人。周圍的同學也不再聚在她身旁。這讓她非常難受。原來她真想當個“萬人迷”，不想得罪人。只是有些事情讓讓可以，但有些事情是不能讓的。她沒有意識到這一點，因此才會如此糾結(jié)。“萬人迷”這個稱號不成她的絆腳石才怪呢？

“讓你去，是因為你有這個能力。而且在老師眼里，你不比任何人差，因此你要相信自己，好好努力，向大家證明老師沒有選錯你。再者，友誼不能靠謙讓、委曲求全來維持，它應(yīng)該建立在彼此真誠，相互理解的基礎(chǔ)上。沒事，要不了多久，王若一就會和你和好的，同學們還會繼續(xù)找你玩的。”我用手點著她飽滿的前額，打趣道，“誰說你不行啊，看看誰有你這么寬闊的智慧額。”她羞紅了臉，雖呵呵地笑了，但還是心存顧慮。那就隨著時間的消逝，讓她在生活中不斷地體會和感悟吧。

果不出我所料，萬寧寧在競賽中取得了三等獎的好成績。沒過多久，又見她和王若一有說有笑了，同學們又圍到了她身邊，她見到我附著我的耳朵親昵地說：“老師，您說的真對。”我呵呵一笑：“以后一定要加倍努力啊，要做一個真正的‘萬人迷。”她點點頭，興高采烈地跑去玩了。

一到期末，班級學生抄作業(yè)的特別多。我再三強調(diào)，有所收斂，但個別也有鋌而走險的。那天我判著判著就發(fā)現(xiàn)有兩個作業(yè)本寫的都跟萬寧寧一樣，步驟一樣，錯誤都在一處。仔細一翻、一對照，還別說真是抄萬寧寧的。一看她們的名字，竟然是萬寧寧周圍的那兩個淘小子的。這還用說嗎？這兩個人平時上課就不怎么聽，作業(yè)經(jīng)常完成得不好，而今能寫成這樣，這不是她幫的忙嗎？做這樣的“萬人迷”太危險了，我不能坐視不理了。

課間我找到了萬寧寧，直截了當?shù)貑枺?/p>

“張進語、王英坤的作業(yè)是不是抄你的？”

“老師，我……”她的臉霎時變了顏色。

“是不怕當不成‘萬人迷啊？”我調(diào)侃道。

“哪啊，老師。不是這樣的。她們只是看看……”她辯解著，不停地搓著手。

“幫助同學是對的。可一定要注意方法。你這種幫只能讓她們的成績越來越差，我想這也不是你的初衷。再者跟同學友好相處不一定要一味地迎合對方，要講究一定的方式和方法，讓對方感受到你的真誠和真心。比如同學要抄你的作業(yè)，你不拒絕，但可以先給她們講講，然后讓她們自己做，或者是委婉地勸解她們，讓她們跟老師說明情況……”我語氣委婉，循循善誘。她頻頻點頭。

“你看過《小熊維尼》這個動畫片吧，一定會知道維尼為什么會那么受伙伴的歡迎和喜愛，老師希望你做一個真正的‘維尼……”

此后，我經(jīng)常能看見萬寧寧給那兩個淘小子講題的情景，而她倆明顯進步很多，雖然作業(yè)也有一些錯，但明顯能看出她們自己做的痕跡。大課間，因為教案落在了班級，回去取時碰到了萬寧寧在輔導張進語和王英坤學習。

“老師，他倆會做應(yīng)用題了。另外我和王若一及其他幾名同學商量好了，要和他倆組成學習小組，一起輪流給他倆補課，這樣他們就能更快地趕上來了。”她興奮地對我說。

“老師，你不知道，萬寧寧可狠了，我們不會的題，她追著我們‘打，沒辦法，只好對她言聽計從了。”王英坤哭喪著臉向我訴苦。我呵呵一笑，這兩個淘小子就得這么收拾。再后來她成了我的小幫手。課堂上當這兩個淘小子搞小動作時，她就用眼神示意或者用打的手勢，他們就收斂多了。她跟同學有什么事，都愿意找我傾訴，每每這時我便指點其一二，她和周圍的同學相處得更加融洽了。課間王若一走了過來，不無羨慕地說：“老師，你不知道，咱班萬寧寧‘特好。不僅成績好，人更好。現(xiàn)在咱班同學不禁佩服她，還崇拜她，她成了咱班真正的‘萬人迷，她比《粉紅女郎》里的‘萬人迷都要紅。”

“說啥呢？煩人。”她語速極快，聲音清脆，猶如一滴水“叮咚”一聲落在了平靜的水面上，全班同學都笑了，我也忍不住笑了。她立刻就像一個小花栗鼠，一吐舌頭，羞紅了臉，捂住了嘴。原來，她還是一個調(diào)皮鬼。看來我也要被她迷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