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總理選舉：歐洲恢復的風向標

祝躍

8月通常是歐洲人休假的時候，即使是身處要職的國家領導人也會有幾周的放松時間。在這期間，很多重要的議題和決策都可以往后推直到9月的“回歸工作時刻”。

今年，歐盟以及很多歐洲國家照樣在8月份為自己的政策按下了“暫停鍵”，原因不僅僅是假期，更是為了等待9月22日開始的德國總理選舉的結果。作為歐洲的經濟中心，德國的總理選舉以及之后可能發生的政策變化無疑對有望實現經濟反彈的歐洲有著極其重大的影響。因此，無論是在巴黎、布魯塞爾，甚至華盛頓，政治家和經濟學家一致認為在選舉結果出來之前不要采取什么行動。

德國現任總理安吉拉·默克爾似乎挺喜歡這種“寧靜的氛圍”，8月初她也給自己放了幾個星期的假，希望能夠“利用假期調整自己的工作節奏來應對一個多月以后的選舉”。對于現在的默克爾和她領導的基督教民主聯盟來說，選舉成了頭等重要的事，而讓很多人焦頭爛額的歐元區危機和歐洲經濟反彈的事宜可以暫時靠后。

比如，IMF警告說希臘已經欠歐元區國家高達2000億歐元的債務，超出了它的償還能力，因此建議對希臘減債。但正在休假的默克爾和沒有休假的德國財政部長沃爾夫岡·朔伊布勒（Wolfgang Schaubler）都對此建議置之不理，并表示“即使希臘需要更多的援助，在2014年之前，也就是在選舉出的新政府完全適應工作之前，這些需求也不是必須要滿足的”。

“默克爾并不希望有人在選舉結束之前問起任何有關歐債危機的問題，因為這無疑會對她的競選連任產生影響。”德國《明鏡周刊》報道說，“很顯然，歐元區其他國家和歐盟也擔心任何經濟和政治上的變動會對德國的總理選舉產生不必要的影響。”

這種暫時的寧靜下面所隱藏的是人們對德國選舉的結果和影響的期待和擔憂。

“如果默克爾輸了”

根據8月1日最新的民調結果顯示，基督教民主聯盟及其姐妹黨巴伐利亞基督教社會聯盟獲得了40%的選民支持，而與默克爾聯合執政的自由民主黨獲得了5%的支持。默克爾的主要競爭對手社會民主黨獲得了25%的支持率，同為中左翼的綠黨獲得了13%的支持率。

從統計結果上來看，無論是默克爾的中右翼聯合政府還是中左翼反對黨都沒有獲得絕對多數的支持。從民意支持率上看，默克爾獲得連任并不是困難的事，但是“左翼黨”在民意調查中也獲得了8%的支持率，成為了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

盡管“左翼黨”因為其共產黨的背景而讓其他政黨對其有所忌憚，但德國一些州出現的左翼聯盟表明中左翼與“左翼黨”的聯手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8月4日，“左翼黨”在議會的領導人格里高爾·吉斯（Gregor Gysi）向社民黨和綠黨建議組成聯盟，“將默克爾和中右翼黨趕下總理寶座”。

“沒有我們，他們（社民黨和綠黨）不可能獲勝，所以讓我們聯手吧。”吉斯說，“我找不到任何理由來阻止左翼黨派管理德國。”

那么，如果默克爾競選連任失敗，歐洲國家又會有什么樣的反應呢？

“我希望德國人民不會因為她（默克爾）對我們不好而支持她，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德國和歐洲就有很大的問題。”里斯本大學學生Teresa Reis說，“葡萄牙需要一個更好的領導者，德國也同樣如此。”

同樣的聲音在馬德里、雅典、尼科西亞（塞浦路斯首都）也可以聽得到，自歐債危機爆發以來，默克爾一直以強硬的立場示人，堅決要求被援助國在承諾削減財政開支之后才給予援助。這讓這些國家的民眾很不滿意，于是無論是默克爾、西門子還是德國國家足球隊，在歐洲各地，特別是南歐，都經常被人諷刺為“納粹”。

當然，這是普通百姓的看法，而對于歐元區國家的政府來說，默克爾競選連任失敗并不一定是好事。盡管社民黨是堅定的歐洲一體化支持者，盡管熱衷于環保和技術的綠黨顯得比較中立，盡管并不完全贊成歐盟一體化的“左翼黨”在議會獲得不了很多的席位，但是一旦左翼黨執政，德國的內外經濟政策會發生較大的變化，這對于脆弱的歐盟經濟來說是不能承受的。

“歐元區的采購經理人指數在6月份達到48.8，為16個月以來的新高。在很多歐元區國家，采購經理人指數和消費者信心指數都有所回升？？這是一個好跡象，我們有理由相信歐盟經濟會在2013年第四季度實現反彈，并在2014年獲得1.4%的增長，而歐元區經濟則會增長1.7%。”《巴倫周刊》報道說，“但是這樣的經濟恢復趨勢很脆弱，有很多因素可以讓之前的努力毀于一旦，歐洲需要一個穩定的環境來保持這樣的趨勢。”

根據科隆經濟研究學院（Cologne Institute for Economic Research）的報道，如果按照社民黨的經濟政策，德國在未來5年內的GDP增速會下降0.7個百分點（與現有政策相比較），同時也會造成30萬人失業——很顯然，對于歐盟，特別是歐元區來說，領頭羊德國的經濟出現波動是最糟糕的局面。

默克爾的團隊很顯然摸清了歐元區國家的心態。基督教民主聯盟副領導人邁克爾·梅思特（Michael Meister）在8月2日就強調歐洲其他國家的領導者應當支持默克爾連任從而獲得更穩定、更強大的力量來對抗歐債危機。

“盡管她對我們很苛刻，但不能否認的是默克爾是一個很有能力的領導者。”塞浦路斯總統尼科斯·阿納斯塔夏季斯（Nicos Anastasiades）說，“歐元區最近在對抗歐債危機方面取得了一點效果，表明默克爾和其他領導者的努力有所成效。我們并不希望看到德國經歷太大的變化。”

“大聯合執政猜想”

德國的鄰居們希望并且相信默克爾能夠獲得連任，從而保持德國和歐洲經濟的穩定來實現歐盟的經濟恢復，但是他們也不喜歡看到一個一成不變的默克爾。

法國社會黨政府認為默克爾獲得連任的幾率高達85%-90%，并表示法國已經做好準備與默克爾再合作四年，但法國總統奧朗德希望看到一個“更溫柔的默克爾”。

“我和默克爾女士已經共事了一段時間，我們都認為德法兩國在解決歐元區危機方面是最主要的兩股力量。我相信兩國的合作會更加緊密，但我也希望德國能夠緩和一些針對債務問題的態度。”奧朗德在《1963年德法友好條約》簽訂50周年紀念活動中表示。而在法國政府內部，一些人認為默克爾“以自我為中心的不妥協態度”和德國政府“冥頑不化的風格”是解決歐債危機進展緩慢的一大原因。

與奧朗德站在同一條陣線的還有南歐的國家。希臘、西班牙等國家都曾因為默克爾的“壓迫”答應削減政府開支來獲得德國和歐元區的援助，這樣做讓它們獲得了資金支持來避免本國經濟崩潰，卻因為觸犯了民眾的利益而影響到了自己的支持率和社會穩定，因此它們當然希望連任成功的默克爾能夠放松“先捂緊腰包再借錢”的要求，并且在債務分擔問題上有所退讓。

“我認為我們能夠在選舉之后看到一個不一樣的默克爾女士。”塞浦路斯總統阿納斯塔夏季斯說道，他的話也是大部分南歐國家的領導人的心聲。

不過，至少奧朗德清楚讓歐洲現任領導人中任期最長的“女強人”默克爾改變作風是比較困難的事。法國政府以及歐盟更多的關注點在于如果默克爾連任，她將與誰組成聯合政府。

最新民調顯示基督教民主聯盟不太可能獲得議會大多數席位，因此默克爾即使競選獲勝，也需要招募其他政黨組成聯合政府。法國及南歐國家的理想對象是社民黨。早在2005年默克爾首次當選德國總理時，她的政黨就與獲得選票第二多的社民黨組成了“大聯合政府” （Grand Coalition）。而社民黨主席皮爾·施泰因布呂克（Peer Steinbrück）也在8月初表示社民黨并不反對與默克爾再次攜手。

與社民黨同為左翼黨派的奧朗德政府自然希望看到“左右聯盟”在鄰國實現。同時，社民黨顧問團也曾經表示德國同意分擔歐元區債務是遲早的事，讓南歐國家對社民黨參與執政的呼聲極高。

如果以2013年初的民意調查結果來看，德國政壇的走向很有可能符合法國和南歐的設想，但是最新民調顯示與默克爾政黨組成上一屆聯合政府的自由民主黨也獲得了5%的支持率。如果大選仍是同樣的結果，自由民主黨也獲得了進入議會的資格，而默克爾則有可能延續現在的結構，避免2005-2009年任期結束后自己支持率下跌的情況再次出現。

這不是法國和其他歐洲國家希望看到的，因為自由民主黨堅決反對德國分擔其他國家的債務，其領導人萊納·布魯德勒（Rainer Brüderle）曾經公開表示“即使將希臘踢出歐元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讓法國人高興的是德國國內有52%的人支持基督教民主聯盟和社民黨聯合執政，但是他們也擔心即使“大聯合執政”得以實現，德國對歐元區危機的態度就真的會改變嗎？

“很多人都希望并且期待著德國的定位在選舉后能夠發生改變，但是我認為這不會發生。”歐洲央行執行董事、德國人約爾格·阿斯穆森（Joerg Asmussen）表示。

在他看來，這不是因為默克爾過于頑固或施泰因布呂克魅力不夠，而是因為社民黨的經濟政策主張“更多的凱恩斯主義”，其首要目標是加大對于本國基礎設施的投資和緩解社會壓力，而不是照顧其他國家。

“社民黨的確對德國分擔歐元區債務持支持態度，社民黨也很有可能改變默克爾的執政方針。但這毫無疑問是要建立在更強大、更穩定的德國的基礎之上。沒有人會拿德國納稅人的錢開玩笑，更何況社民黨在發行歐元區債券方面的態度和默克爾政府一樣冷酷。”阿斯穆森說，“所以即使默克爾連任，即使大聯合執政實現，德國的政策在未來2-3年中也不會發生大的變化。”

因此，大選之后的德國有可能繼續扮演“嚴苛的保護者”的角色，這也是歐元區其他國家對德國要求的底線。它們對此顯然已經做好了準備。西班牙首相拉霍伊表示：“法國自然是德國最重要的盟友，但是僅僅一個法國是不夠的，西班牙將會成為德國在南歐最有力的伙伴。我們會堅定地與德法站在一起，對抗歐債危機。”

以不變應萬變，也許是德國大選對于歐洲恢復所能給出的最好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