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以《檀香刑》和《日光流年》等為例,探討了莫言和閻連科在死亡敘事中的方言書寫所達到的藝術效果的差異。
關鍵詞:莫言;閻連科;方言;死亡敘事
作者簡介:王禹丹(1987-),女,黑龍江甘南人,東北師范大學文藝學碩士,研究方向為文藝批評。
[中圖分類號]:I206[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3)-9-0-01
高密東北鄉的莫言和河南山鄉的閻連科是中國當代鄉土文學不可或缺的兩位作家。沒有方言就沒有了地區差異,鄉音是人歸屬感的重要指標之一。鄉土作家莫言和閻連科都采用方言土語寫作,每部作品都由此烙上了深刻的鄉土烙印。地方戲的精華在于方言,腔調和唱白。山東高密盛產茂腔大戲,于是莫言就寫出了一部《檀香刑》把茂腔唱響了大江南北;河南豫劇名滿天下,閻連科借鑒豫劇樂感寫活了《日光流年》和《丁莊夢》。
一、還原一出茂腔的生死大戲
茂腔是膠東一帶的地方戲,莫言是從小在茂腔曲子里泡大的,他曾在《茂腔與戲迷》一文中說過:“茂腔是一個不登大雅之堂的小劇種,流傳的范圍局限在我的故鄉高密一帶。它唱腔簡單,無論是男腔女腔,聽起來都是哭悲悲的調子。公道地說,茂腔實在是不好聽。但就是這樣一個不好聽的劇種,曾經讓我們高密人廢寢忘食,魂繞夢牽,個中的道理,比較難以說清。比如說我,離開故鄉快三十年了,在京都繁華之地,各種堂皇的大戲,已經把我的耳朵養貴了,但有一次回故鄉,一出火車站,就聽到一家小飯店里傳出了茂腔那緩慢凄切的調子,我的心中頓時百感交集,眼淚盈滿了眼眶……”。為了向茂腔致敬,向高密方言致敬,莫言創作了《檀香刑》,用文字和語言高度還原了整個戲臺,以趙甲給小蟲子上“閻王栓”酷刑為例,皇上上臺觀刑,“那些堂官們,磕頭,齊喊:‘謝皇上隆恩!然后,再磕頭,甩馬蹄袖,站起,彎著腰退到兩側。刑部尚書王大人從隊列中出來,甩馬蹄袖,跪地,磕頭。”莫言對茂腔戲里的人物動作進行了細致拆解,并在讀者腦中進行還原,為迎接接下來的小蟲子受刑而死的情節鋪墊了凝重壓抑的氣氛;描寫孫丙全家死于非命之時,莫言的敘述策略不落窠臼,一段茂腔唱白唱盡了孫丙的悲痛怨恨,“俺俺俺倒提著棗木棍~~懷揣著雪刃刀~~行一步哭嚎啕~~走兩步怒火燒~~俺俺俺急走著羊腸小道恨路遙……苦哇——!有孫丙俺舉目北望家園,半空里火熊熊滾滾黑煙。我的妻她她她遭了毒手葬身魚腹,我的兒啊~~慘慘慘哪!孫丙作為曾經的茂腔班主在如此困頓的境地唱出的這場大戲格外扣人心弦,鏗鏘有力的唱白充滿了節奏感,對仗和押韻的運用讓話語一波三折,余音繞梁;孫丙上檀香刑可謂是《檀香刑》這場死亡大戲的重頭大戲,在傳統戲劇中這種重頭戲都不會缺少響聲樂器的陪伴,莫言就人為給整個行刑過程配好了樂器班子,趙小甲給岳父上刑的聲音就是死亡的鼓點兒,“油錘敲擊橛子的聲音很輕很輕,梆——梆——梆——咪嗚咪嗚——連俺岳父沉重的喘息聲都壓不住……梆——梆——梆——咪嗚咪嗚——孫丙的嚎叫再也止不住了,他的嚎叫把一切的聲音都淹沒了……終于,檀木橛子從孫丙的肩頭上冒了出來,把他肩上的衣服頂凸了。”趙小甲的錘子敲得有疾又緩,死亡大戲演的有張有弛,最后鳴金收場,震得個人心惶惶,坐立難安,看客們一個個頭暈眼花,頭重腳輕。將茂腔如此大費周章地還原到文本中,完成了莫言對敘事藝術的又一次突圍,一曲《檀香刑》唱罷,留下了一段生死傳奇。
二、豫劇進入小說生死場的初探
對于河南人來說,聽豫劇就是在聆聽鄉音,閻連科坦言河南豫劇對他的鄉村書寫產生很大的影響,認為豫劇和小說之間存在許多不謀而合之處,“豫劇和小說的關系真的特別緊密,它的道白、唱詞就完全是河南話, 如果換作普通話, 在舞臺上這個戲就完全沒有味道了。”在《日光流年》這部作品中他將豫劇與小說做了初步結合,相比于《檀香刑》對茂腔的貫徹始終,《日光流年》只是給村人們的日常生活加上了一點音響效果,“嘭的一聲,司馬藍要死了……死亡咣當一聲像瓦片一樣落在他頭上”, “這時候他噼啪一下明白,幾年前洋伙們為什么到三姓村住了半月,半月里每個人都不說話,卻每時每刻都把頭搖得咣咣嘰嘰響”擬聲詞的運用給關鍵性情節增添了緊張氣氛,“咣、啪”等詞細品之下不難發現是對傳統戲曲鑼鼓樂器聲音的模擬。在《丁莊夢》中閻連科進一步將豫劇唱白與人物語言相結合,形成了獨特的“絮言體”——“她知道她要下世了,要離開我叔和丁莊,怕因為發燒把病著的我叔弄醒來,也就下了床,穿了衣,躺在地面的草席上,被熱病發燒燒死了。活活烤死了。嘴唇如被火烤了一樣焦干著。就死了。也就下世了。嘴唇焦干著,也還掛了微微的笑。微微一點笑,想對死前為我叔做的事情滿意樣,像為這一輩子滿意樣,掛著一點兒的笑,也就下世了。死去了。也就下世了。”閻連科自己總結《丁莊夢》語言特點時說:“《丁莊夢》這部作品的語言就非常像河南豫劇的唱詞“ 一唱三嘆” 的那種感覺, 因此實事求是地講,它與我對戲曲的欣賞是分不開的。”在反反復復對死亡現狀和垂死掙扎的吟詠中,閻連科確立了他獨特的死亡語言范式——沉痛冷峻。
閻連科和莫言對方言的運用可謂是出神入化的。莫言是靈巧的,他的語言猶如孫悟空的金箍棒,千變萬化中卻能運用自如,最難能可貴的是他找到了內容與形式之間絕佳的平衡點,不僅凸顯了整個“類戲劇”語言的韻味,更給生死這個冷峻的主題增添了韻味和傳奇性。閻連科書寫的這兩則死亡寓言都擁有絕對的內容壓倒語言的意味,豫劇元素的運用給全文都增添了一抹亮色,但同整體氛圍相比,無法強烈凸顯出語言中戲曲元素的優勢,閱讀閻連科的小說更像是對死亡的一次預演,每一章每一節都是向冰冷的死亡真相內核更深處地推進,革新的語言是將讀者推向嚴峻的生死兩難懸崖的推手。對于死這個問題,莫言喜歡見縫插針、左右逢源地提問,而閻連科則喜歡當頭棒喝,一針見血。
參考文獻:
1、閻連科,張學昕.文學談話錄∕寫作,是對土地和民間的信仰[J].華語文學2006(12):23
2、閻連科,張學昕.文學談話錄∕寫作,是對土地和民間的信仰[J].華語文學2006(1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