舌尖上的好時光

王吳軍

炎炎的夏日里，最好有“幽窗棋罷指猶涼”的愜意，也要有玉碗冰藕、竹簟晝寢、清粥小菜的愉悅，大汗淋漓之后，能盡情沐浴一番，然后有新鮮水果可吃，真是難得的人間煙火味。

而在天高云淡的秋日，若是有菊有蟹，豈不美哉！

寒冷的冬日里，若有小壺煮茶，有火鍋燉羊肉，有暖屋軟被，閑暇無事之時，能曬曬太陽，吃吃燒烤，真是人生的大樂事。

這樣美妙的日子若能輪流替轉，永無休歇，就不會有工夫去黯然傷春了。

清晨的時光是清新的，也是滑潤的，像是舌尖上潤開的蓮子粥的味道，滑潤得很暢。俗話說：“一日之計在于晨”，可是，我的清晨是要去欣賞和品味的，欣賞晨曦，欣賞那一片清爽，當然，更要品味那美味的早餐。

不上班的時候，喜歡早早起來，煮了粥，在太陽下吃，坐著小凳，面對著小桌子。新米煮的粥，味道很綿，就著小菜、炒蘿卜絲、炒雞蛋，慢慢吃著。清晨的陽光靜靜地灑落下來，碗里的粥漂浮的米油泛起了柔亮的光澤，于是，一樣一樣的菜蔬都有了鮮活的生動，獨自坐著，間或有鳥聲傳來，只覺得柴米油鹽之味真是樸素而雋永。

煮粥最好是在沙鍋內，加入水和米，煮開之后，用微火，人在一邊侍立，用長匙勻勻地一圈一圈地攪著。要順著方向去攪動，不能胡亂去攪，這樣粥就會不知所措，破壞了它好看的紋理。當沙鍋里的米已是筋酥骨軟與水合為一體而分不出彼此的時候，盛出來趁熱吃，就著拌了麻油的咸菜，口中柔膩，悠悠滑下，對腸胃極盡熨帖之能事，真是溫存到了骨子里。

涼爽時節，我老家的人喜歡用荷花鹵做甜湯，味道是很好的。荷花鹵其實是用砂糖和芡汁做出來的一種甜鹵汁，因其顏色是紅的，艷如荷花，就美其名曰“荷花鹵”。我不大愛吃糖，因為覺得糖是壞牙齒的東西。可是，我喜歡吃甜，是喜歡不太甜的甜食。寒冷的時候，沮喪的時候，熱熱地吃下一口口的甜食，聽著勺子與杯碗輕輕磕碰的清脆之聲，心里就有了無言的慰藉。這時，甜食的力量恐怕能和一個親熱的擁抱或一個甜蜜的吻相媲美。

秋日的中午，和朋友到一家飯店里去吃火鍋魚，魚是野生的，令人喜悅的是，魚湯里居然還有六只小螃蟹，蟹內是黃澄澄的膏。魚湯很是鮮美，鍋底下裊裊飄著細細的火苗。我和朋友把幾碟雪白的豆腐、河蝦都用筷子挾著，在滾湯里蘸一蘸，然后痛快地吃下去。一抬頭，看到我們坐的這三樓的窗子大開，鋪天蓋地的暖陽灑落進來，又是正午時分，我的臉頰曬得泛紅，神態也是懶洋洋的，如同喝醉了酒一般。

有一種酒名叫“楊梅燒”，是楊梅與燒酒水乳交融的結果。最初看到這種楊梅燒的時候，見它雖然有楊梅之美形，然而是燒酒，就竊以為它一定飽含燒酒之熱烈，所以，未喝之前，我猜想著其味道一定如炭火一般灼熱。可是，真正喝到嘴里的時候，這種楊梅燒的味道卻似清甜的水果一樣，芬芳甘美。

到了傍晚，期待世界安靜下來，走進睡不著的夜里，天與地渾然一體，吹彈不破，心緒這時會悠悠飄蕩，美好的回憶，在這時總會涌上心頭。

喜歡吃餛飩，一直覺得最鮮美的餛飩必須得是蝦仁、蟹黃、薺菜為餡的，然后還要雞湯、高湯、三鮮湯作羹。在我的記憶中，學生時代常常為了考試而臨時抱佛腳，每次考試前的晚上，總是復習到很晚，那時，每到晚上，校門外的小巷里有一個賣餛飩的老人，挑著的擔子，熱氣騰騰、香氣撲鼻的餛飩，在饑餓和寒冷中，我去吃過好幾次，那是我吃到過的難忘的美食。

去一家餃子館吃餃子的時候，店主在用豬板油炸豬油和豬油渣。那種濃烈的香味，帶著煙熏火燎之氣，使我一下子想起了小時候奶奶炸豬油渣的情景。那時，奶奶從沸油里撈出來那些焦紅色的豬油渣，我和妹妹總是搶著吃。其實，豬油渣這東西怪油膩的，但是，小時候卻覺得又酥又脆，很香，那時，大人們還喜歡拿它下酒。豬油冷卻后，是雪白雪白的，像溫潤的白玉，無論炒什么素菜，加了一點豬油，就有了好吃的葷腥味。可是，我后來曾經想了很久，卻形容不出豬油的那種葷腥味究竟是什么樣的味道，也許它就是一種踏踏實實居家過日子的味道，就是一種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的感覺。豬油和豬油渣的撲鼻氣息，幾乎是充滿肉欲的。

這些年來，為了遵循現代人的健康理念，我已經不吃豬油了，代之以清雅的植物油，但是，我卻很想豬油的味道，喜歡它釅釅的人間煙火味。

紅塵滾滾，人生悠悠，若有閑暇，且嘗嘗美好的滋味，且看看動人的風景，且用舌尖品味一段又一段段的好時光，也算是一種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