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老張
清朝中期以后,賣官鬻爵盛行,當官的人越來越多。僧多粥少,官員得到實職越來越不容易。多數官員只能“候補”,等有實缺后再競爭上崗。江蘇巡撫丁日昌于同治年間承認:“即如江蘇一省言之,道員可由外補之缺,不過二、三員,府、州、縣、同、通可由外補之缺,亦不過十余員,而候補道約有六、七十人,候補同、通、州、縣約有一千余人。夫以千余人補數十員之缺,固已遙遙無期,即循資格而求署事,亦非十數年不能得一年。”很多人從候補到實任遙遙無期,生活無著,只好靠借貸過日子。于是,“賭子”行業應運而生。
這一行當專門面向候補官員放貸,為什么叫“賭”呢?因為放貸給生活無著的候補官員,對方沒有資產可以抵押,而且收益也是不明確的:誰都不能保證候補官員什么時候能得到實缺,得到的是肥缺還是瘦缺。晚清一些官員,候補了一輩子也沒有得到實職,結果死于饑寒或者干脆自盡身亡。貸給他們的錢自然也就血本無歸了。所以,“賭子”放貸類似于賭博。
“賭子”行當的一般程序是,先考察候補官員,探聽其候補的順序,順序靠前的就給予銀子;如果順序不靠前,但候補者有人脈關系,也貸給銀兩。說是放貸,這筆錢是不需要還的。“賭子”會和候補官員簽訂合同,注明官員一旦得到實職,要“聘請”自己當隨從,并且說明掌管衙門某事。他們就靠做隨從的預期收入,來彌補借貸的成本和風險。晚清“賭子”行當的行情是:“有放銀三四百兩,議為稿案門上,管一縣訟獄者;議為錢漕門上,管一縣征稅者。其次放銀一二百兩,議為簽押門上,管一縣案卷者;議為辦差門上,管一縣雜役者。”還有一些“賭子”為了降低“投資”風險,寧愿多花幾百兩,幫候補官員的候補順序向前挪,爭取早日收回投資。
殘酷的官場競爭迫使候補官員們非借貸不可,借錢來打點關系、挪前候補順序。一旦赴任,“賭子”如約而來,占據衙門里各個肥差和關鍵職位。如果該名官員候補時間長,借債多,則衙門中幾乎全是“賭子”。社會上將這類官員叫做“帶賭子上任”或“帶肚子老爺”。一些候補官員借貸甚多,上任后身邊都是“賭子”,而沒有真正的幕僚或隨從,完全施展不了拳腳,又不敢得罪周邊的人,苦不堪言。當初傾家蕩產捐官時設想的種種收益,都眼睜睜看著落入他人腰包,不知道買官者作何感想。
按照現代政治學的觀點來看,“賭子”就是利益集團,官員們與賭子的親密接觸類似于被利益集團牢固控制。他們上任后,不得不照顧到“賭子”的利益,聽憑后者借用自己的權力謀取私利,也就是向利益集團屈服。晚清官場上就有不少官員對隨從俯首帖耳的趣聞,甚至發生過隨從控告官員主子的案子。不用說,這些奇聞中的官員都是傀儡,隨從則是他們的“金主”。事實上,官場永遠不是無菌室,不可能與世隔絕,官員們一路走來,要受到地緣、血緣、學校、派系等利益因素的影響,無法做到純粹的獨立。但像晚清官員這樣赤裸裸地被金錢因素直接控制的,還是前所未聞頭一遭。
一些精明的人,為了規避當官的高昂成本、漫長的候補等待和“賭子”們的盤剝,就“合伙捐納”。幾家人合捐一個官職,約好誰當老爺、誰當師爺、誰管刑名、誰管錢糧、誰又是門政;分配到省后,再花錢買一個“遇缺即任”的順序,直接上任;到任后各自為戰,獲取收益。他們往往就干一票,毫不在意名聲和考核,一旦被查出無能或貪贓,該罷官的罷官,該散伙的散伙,完全將仕途當作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