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淑新
山里的寂寞也難耐
1983年4月,劉晶出生在新疆生產建設兵團農九師的一個軍墾家庭,從小她便對綠色軍營情有獨鐘。劉晶的外公是位立過戰功的軍人,當年隨王震將軍入疆。雖然劉晶從未見過外公,但她小時候常常聽父母講述外公不怕犧牲、戰天斗地墾荒戍邊的故事。在劉晶心目中,外公是她的偶像,還夢想自己能像“花木蘭”那樣從軍報國。
2000年高考時,父母希望獨生女的她能留在身邊,可她卻堅持選擇報考軍校,并以農九師“女狀元”的優異成績考入北京工程防化指揮學院,學習物理學專業。4年的軍校生活,讓劉晶的意志更加堅定,也讓她對未來的選擇更加明晰了。畢業分配的時候,因為她成績優秀,學校領導想讓她留校工作,但她婉拒了。父母為她在北京聯系了一家單位,她也放棄了。她想去艱苦的地方鍛煉自己,便主動要求到大山深處某裝備器材倉庫工作,因為那里更能發揮她的專業所長。
男人扎堆的地方突然來了一個女同事,倉庫領導便想讓劉晶留在相對舒適的崗位。她卻“不領情”,請求到一線銷毀站去。銷毀站的工作就是定期對報廢的彈藥,進行檢測、清理和安全銷毀。接觸的都是危險品,不但對技術要求嚴格,還需要膽量,因為經常與強爆炸和高輻射彈藥接觸,灼傷、暈倒算是小事,還時常同死神擦肩而過。
銷毀站坐落在京郊燕山腹地,劉晶一路顛簸近5個小時才來到群山環抱的軍營。就這樣,她來到倉庫最基層、最艱苦、最危險的銷毀站。
那時,駐地沒有上網條件,發短信要舉著手機滿院子找信號;軍營處于雷電區,電視衛星接收器時常被雷電劈壞,看不了電視;最難堪的是,劉晶來之前,軍營連女廁所都沒有;由于距離遙遠,離多聚少,相戀3年的男友也與她分了手……她是男人堆里的唯一女性,連能說悄悄話的姐妹都沒有。
最初半年,劉晶心情很不好,面對安靜枯燥的大山,她常常失眠,整夜整夜地睡不著,有時睡著了卻做夢,比醒著還累。晚上睡不著,白天卻想睡覺,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有一次連續三個晚上沒睡著,頭痛欲裂,她去看醫生,醫生給她開了安眠藥。第一次,她開始動搖,懷疑自己的選擇是否正確。
第一次休探親假,劉晶回到新疆的家。父親知道女兒的苦悶,帶她到家鄉附近的“小白楊哨所”,這里是著名軍旅歌曲《小白楊》的誕生地。父親說:“你看這些從內地到邊疆的同齡人,他們是不是比你還苦?”
劉晶明白了父親的意思,她開始堅定自己的信念。
回到銷毀站,劉晶開始進行自我治療失眠癥。聽說小米可以安神,每晚煮小米粥,臨睡前,喝一杯溫牛奶。并放平自己的心態,久而久之,她的失眠癥便不藥而愈。
失眠癥好了之后,她全身心投入工作中。常規巡視中,劉晶發現很多廢舊彈藥不分型號和種類堆放在一起,使她隨身攜帶的儀器不停地發出報警聲。為此,她做出一個讓人出乎意料的決定:把陳年老庫清理一遍。
聞聽此言,幾名戰士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劉姐,這樣做太危險,搞不好會犯錯誤的,咱別冒險了。”
“總要有人處理這些廢舊彈藥,這是我負責的戰位,聽我的!”緊接著,劉晶帶領大家歸類清理,逐一登記。一周后,他們把各種廢舊彈藥梳理一遍,為依序拆毀提供科學依據。
比“危險”跑得快
劉晶在銷毀作業線上的崗位被稱作“一號工位”,負責特殊危險品切割、解體,既危險又辛苦。身穿防靜電服,頭戴防護面具,聚精會神地站在設備旁邊,一邊觀察情況,現場指揮;一邊操作設備,掌握危險品的切割部位、速度和深度。這是劉晶的作業流程,常常一站就是大半大。
她經常主動請纓接受危險的任務。有一個倉庫堆放著許多放射性彈藥,放射源輻射是白血病、癌癥和遺傳變異等致命疾病的誘因,清理放射源危險性很大,劉晶是學物理的,懂放射源管理,她和兩名保管員一起,將千余枚放射源逐一清查、整理,重新存放,解決了放射源輻射安全隱患。
就這樣,在危險艱苦的地方,劉晶工作了5年,隨后,她報考了國防科技大學碩士研究生。
2009年9月,劉晶進入國防科技大學學習。2010年5月,她聽說倉庫即將開展歷史上規模最大、持續時間最長、危險性最高的集中銷毀作業,便立刻請假,歸隊參加銷毀工作。
那時正值初夏,某特殊彈藥解體作業開始不久,解體機柜內突然一聲巨響?!皬椝幈?!”正在操作設備的劉晶按下“急?!卑粹o,命令道:“你們趕快撤離,這是我的戰位,聽我的!”只見她拉開冒著濃煙的解體機柜,鏟起旁邊的消防沙,撒向正在燃燒的彈藥……十幾分鐘后,險情最終被控制,劉晶的手腕、脖子等部位裸露的皮膚卻被高濃度藥劑灼傷。
說起這起生死懸于一線的經歷,劉晶只是淡淡一笑:“沒啥,習慣了!”有同學問她:“天天與危險打交道,怕不怕?”
“不怕,我有訣竅,就是,比危險跑得快!”劉晶笑著答。
“沉著冷靜、心細如發!”同事們用這八個字概括劉晶的工作狀態。工作至今,劉晶參與銷毀廢舊彈藥數十噸。
每次檢測、回收危險廢舊彈藥,她總是站在最前面,穿著10多公斤重的防靜電服,頭戴防毒面具,一天的作業結束后,全身濕透、滿頭汗水。
去年7月,劉晶碩士畢業,繼續扎根于深山。
工作任務變重了,但工作環境沒有任何變化——除了自己,仍是清一色男性。從2004年入山工作起,劉晶也習慣了,和那些男人都混熟了,業余時間,同他們一起打球、玩牌和吹牛。去年9月,裝備部一位首長到倉庫檢查工作,當首長問她有什么要求時,劉晶說:“我希望組織能給倉庫分一個女戰友來,和我做伴!”
首長笑著告訴她:“也就是你肯來深山,現在不太可能會有女人自愿來了?!眲⒕牶螅W孕ζ饋?,又說:“我當然知道,看來,我必須讓我這道風景,在山里綻放出不一樣的光彩呀?!?/p>
每到節假日,劉晶總是爭著表演節目,參加拔河、唱歌等文體活動。
創新才能變強
現在,劉晶已經完全適應了山里的生活,而且,還非常享受,并總結出兩大好處:山美水美,基本上沒有污染,生活用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遠離城市喧囂,沒有庶務纏身,身心寧靜,能全情投入工作。
心中有大愛的女子,總會有人欣賞。三年前,劉晶收獲了真愛和婚姻,婚后生下了可愛的兒子。
特殊危險品銷毀工作專業性強、要求高,加之新彈種、新專業設備不斷列裝進來,增加了工作中的危險性。劉晶意識到,只有借助科技與創新的力量,才能更加安全高效地做好銷毀工作。
某特殊炮彈彈體有兩種不同形狀,一種柄粗而短,一種柄細而長。其中細長柄彈是上級為部隊執行某任務應急配發的,沒有定型,現有解體設備在設計時也沒有考慮此彈種。實際銷毀中,彈柄過于細長超出切割范圍,無法正常作業,官兵只好向廠家反映情況等待解決。
“廠家要設計生產,還要安裝調試,需花很長時間,萬一延誤了銷毀工期怎么辦?”劉晶憂心忡忡,她決定自己動手解決這一難題。
經過反復觀察、試驗,劉晶研制出某型鋼制卡槽模塊,使難題迎刃而解,還在全軍同類銷毀單位推廣使用。
此后,劉晶創新的勁頭更足了。她將目光投向“廢舊特殊危險品銷毀管理信息系統”這一研究課題,加班加點進行攻關,取得突破性進展。該系統可對銷毀作業的籌劃、組織、控制等環節進行科學評估,實現銷毀方案的最優選擇。
另外,她參與研制的“某型集束火箭發射器故障檢測儀”獲得軍隊科技進步三等獎;參與研發的“防毒防爆面具”已通過總部專家組審驗;參與編寫的《某型特殊危險品銷毀處理安全作業指南》,已上報總部立項;整理歸納的有關特殊危險品的6項技術改造建議,被總部采納并向全軍推廣。
今年6月初,京郊突降暴雨,特殊危險品焚燒車拋錨在半道,已是副站長的劉晶第一個跳進泥水,奮力推車。當積水過深,車輛無法前行時,劉晶扛起20公斤重的箱子就走。在她帶動下,40多箱特殊危險品被扛進作業現場。
銷毀站,是世界上危險系數最高的場所,也是男人的戰場。身材嬌小的劉晶在男人堆里顯得有些“弱勢”,但她的女性耐心、細致,是許多男性缺乏的。她認為,在銷毀的知識與技術上,男女都一樣,銷毀危險品不是比誰膽子大,更重視的是一個人的意志和智慧,還有就是,要學會創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