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

康藝彬

似睡非睡間，似乎聽到小妹在喊：“還有兩場……”兩場？兩場什么意思呢？于是一下子就醒了過來。小妹再一次出現在我夢里，我知道，我真的真的很想小妹......

小妹小我兩歲。從我懂事起，我就聽家里人說，我有一個小妹，不過，已經送人了。送人？其實在我們這個重男輕女的農村家庭里，這是經常聽到的一個詞，爸爸媽媽一直想生個男孩子來當勞力，可天不遂人愿，幾個女孩子的出生似乎真的讓大人倍感失望，于是只好把孩子送走，以“再生一個”來實現他們不可預知的將來。小妹送的那家把小妹接走時，跟我媽媽約定不能去看望。于是，我們對小妹的思念，也只能用“偷看”來實現。所以從小我就知道，小妹長得跟我很象，一樣有一雙大大的眼睛，圓圓的臉蛋。

對小妹日漸“熟悉”，可能從小學才開始吧。小學的時候，我的作文特好，經常被選中貼在圖書館門口當示范。那時，圖書館還在石碼二小正對面，幾級臺階上去，總有兩個大大的廣告牌子放在門口，里面就貼著我們石碼地區選擇出來的一些所謂的“范文”。我記得很清楚，我讀四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一篇名為《赤壁之戰》的改寫文章又被貼在那兒了，姐姐去看了回來，似乎特別高興，還說：“就幾篇文章，我家兩小妹都上板了！”原來，在那板中，小妹的文章也被選中貼在那兒。于是，我叫姐姐帶我去看。也于是，我第一次看到了小妹的字體，知道了小妹的名字“沈映紅”！

這名字，從此就深深的印在我的腦子里，而有時念到“映日荷花別樣紅”時，我也會從心里感覺特別的溫馨，小妹，她一定就是映日荷花別樣紅！

第一次見到小妹的時候，我已經是初三的學生了。那年小學畢業考成績出來后，姐姐打聽后知道，小妹以實驗小學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龍海一中，而且，分在快班：7班！7班不就跟我同一幢教學樓，而且就在我們一樓嗎？得到這個消息后，我特別特別的開心。“認識”小妹10幾年了卻從沒看過小妹一眼，現在小妹近在咫尺，我一定要去看看她！！當時，我心里的那種迫切，我不知道應該用什么文字才能表達。于是，在開學后的第一個星期的一個下午，我記得特別清楚，陽光很好、很烈的照著大地。我流著汗，揣著一顆忐忑的心慢慢的走到7班的后門，用眼睛搜索著教室中的每一個女孩子，我在想象，那個長得應該很像我的小妹，到底是什么樣子呢？

坐在教室最后面的一個女同學看見我站在那兒，就問：“你找誰？”我支吾著不知所措。一會才說，我找沈映紅。于是那同學大喊一句：“映紅，有人找！”一個正趴在桌面休息的女同學站了起來，：“誰找我？”我忙笑著說：“是我！”小妹遲疑了一下，站了出來，說，我不認識你啊！我笑了笑說：“聽我班同學說，你們7班有一個叫映紅的女孩子長得跟我很象，所以來看看。”小妹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是有點哦。不過也不很象啊！”一樣爽朗陽光的性格。我忙笑著自我介紹：“我是樓上初三四班的。有時間再來找你玩。”于是開心的跑上了樓。

那天下午，我根本就沒心思上課。一心在想著小妹，回憶著剛才的見面，想像著小妹的反應……而這第一次見面的場景，猶如一幅剪影，深深地印在我的腦海中，直到今天亦不能忘懷！

回到家，我把見面的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向家人傳達，一剎那，我成了家里的中心人物，大家都圍著我問關于小妹的消息。最后姐姐說，不能把實情告訴她，現在小妹還小，還在讀書。如果能以朋友的身份來往，等她考上大學了，再說……家人一致同意。于是，我跟小妹，成了同一學校的學長，同學！

那段時間，可能是我走向成熟的季節吧。我覺得自己一下子就長大了。在家里，我是最小的，雖然窮，卻也享受著讓人關愛的幸福。可遇到小妹，我似乎覺得自己一下子就長大了，覺得自己有了牽念，有了呵護人的愿望。小妹要借書什么的，只要一說，我都會想辦法完成任務。記得第一次帶小妹回家時，全家都來看她。媽媽還親手削蘋果給她吃。姐姐特意找來一些家庭照片給小妹看。還向小妹介紹家里的每一個成員。小妹笑著跟我說，你家人待客真熱情，我笑了笑說，農村的嘛，都是這樣的……可心里卻有些酸：這，本來是你的家啊……

初中畢業后，我上了幼師。小妹繼續在一中讀書。那些時間，我們的聯系，除了偶爾的電話，更多的還是書信。和小妹通信是一件特別好玩的事。小妹是個很有靈氣的孩子，而且機靈古怪。記得有一回收到一封信時，我暈了：怎么是我寄給小妹的退信？這可能嗎？這明明是小妹的字體呀？打開后才知道，這是小妹寫給我的信，只是她在信里教了我一個“省郵票”的辦法，就是像她這樣，倒寫信封！于是在小妹高中三年里，我們寄給對方的信及賀卡，都是用這個方法完成的。對于都是窮學生的我們來說，省下的不止是那四分的郵資，更是我們彼此開心的一個方法呀！姐妹間，本來就有一些遺傳性的東西吧。雖然，我們從小并沒有生活在一起，可我們的性格，愛好，都差不多：大方，調皮，喜歡文學，有江湖情結等等。當然，于我而言，小妹是優秀許多，她的文筆更細膩流暢，行云流水間都那么自然委婉，哪怕寥寥幾筆，卻也引人入勝！這是我所不能及的。小妹上高三的時候，我們的聯系少了許多。不過有時間，我就會去她家門口轉轉，總希望從那扇虛掩的門里，看到小妹輕輕的從里面走了出來……

最后一次跟小妹打電話，是在小妹高考落榜的時候。這個消息非常意外，因為小妹的成績一直很好！小妹有三個哥哥，疼小妹疼得不得了。那天打電話過去時，小妹剛從他哥哥單位散心回來，我也只是安慰鼓勵她一下。小妹淡淡地說，沒事。明年再考。于是從此沒有消息。第二年，我聽說小妹考上了上海一家大學，可是打電話時卻無人接聽。

這幾年，我們不再聯系。

風風雨雨中，又一個十年悄然而過。我也在我已定的生活足跡里漫行著，工作，戀愛，結婚，生子。只是，在間或的時間里，我總會想起小妹，斷了聯系的小妹如我們放飛的風箏，哪怕牽掛，哪怕眷念，卻也所寄無人了·……

若干年后的某一天，終于打聽到小妹的消息了。這還是媽媽的功勞。我們這才知道，小妹已經結婚了，定居上海，育有一女。夫家也是石碼人。這個消息讓我們開心不已，我想，這應該可以跟小妹說實話了吧。可媽媽不同意。因為小妹的養母也有捎話過來，意思是不需要我們去認。

我們都沉默了。

是啊，生母沒有養母親！對于小妹養母的做法，我們是理解的。何況，如雪般冰清玉潔聰慧的小妹，又何嘗不會從生活的點滴猜出自己的身世呢？2008年的暑假我意外在網上找到小妹的博客，默默地關注了她每天博文的更新，可是2009年的時候，一直更新得很好的博就意外關閉了！我知道，冰雪如她，要的，也許只是一份屬于她的寧靜吧！

可是，親情到底是一種血濃于水的深情啊！表面上我們都在自己生活的軌跡上不動聲色，可是每到萬家團圓的節日時，看著父母日漸衰老的容顏和如霜的兩鬢，那份心酸不知從何言起。那天，母親住院了，雖然只是血壓偏高而已，可年屆七十的母親卻突然流起了眼淚，她說，她不怕老，可心里的牽念，卻不知該如何了結。她知道小妹會記恨她，可是知道小妹現在的生活很幸福，她也很欣慰，因為按我們當年的生活條件是不能如此用心地培養小妹的。所以，她很感恩，很感謝抱養小妹的那家人。想認小妹，只是想認認真真的再看看她，告訴她，這38年來的每天，心里牽掛的全是她。

是啊，牽掛是如此美麗，可牽掛，卻也如此傷情。小妹，你現在還好嗎？真的真的，我，我們一家，都非常非常的想念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