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為人知的絞刑師

章魯生

在已經廢除死刑長達40余年的英國，“絞刑師”這個名詞再度引起人們的關注，先是“英國最后的絞刑師”哈利·艾倫的遺孀，準備將丈夫留下的記錄死囚資料和所需絞索長度的“死亡日記”，外加一些行刑用具公開拍賣，接著又傳出絞刑師世家皮埃爾伯恩特家族的后人，也準備將先人的日記、工作手冊及丈量絞索長度的卷尺進行拍賣的消息。

比起皮埃爾伯恩特家族，哈利·艾倫的“資歷”實在是不值一提。上世紀初期至中期，皮埃爾伯恩特家族總共產生了3名絞刑師，分別是亨利、湯姆（亨利的弟弟）以及阿爾伯特（亨利的兒子）。其中阿爾伯特更是青出于藍，據說他總共絞死了608名犯人，因此也被奉為“英國最有名的絞刑師”。

立志成為絞刑師

1922年，父親亨利去世，年僅17歲的阿爾伯特接管了父親生前的日記及工作記錄。認真研究后，阿爾伯特想當職業絞刑師的念頭更加強烈，他甚至在院子里秘密搭建了一個絞刑架，利用沙袋反復實驗。

1932年，阿爾伯特成為一名助理絞刑師，開始在各監獄之間穿梭往來，協助絞刑師行刑。按照規定，他每執行一次死刑可以獲1.57英鎊的報酬，如果兩個星期后沒有將行刑的消息泄露出去，他將再一次獲得同等數額的報酬。在當時的物價情況下，這是相當可觀的一筆收入。此外，交通及食宿的費用也均由獄方承擔。

英國絞刑要求絞刑師事先準確地估算出死囚的身高和體重，然后算出需要絞索的長度。既不能太短而慢慢扼死囚犯，也不能過長將囚犯的頭勒掉。因為無論哪種情況出現，都會被死刑反對論者批評為“不人道”。一次行刑前，阿爾伯特與絞刑師就絞索的長度產生了分歧。絞刑師認為絞索長度應該是6.8英尺，阿爾伯特則認為應該是6.6英尺，但他最終拗不過絞刑師，只得把絞索留了6.8英尺。

行刑那天，面對渾身如篩糠般顫抖，嘴里反復念叨“上帝救我”的死囚，絞刑師一時間竟慌了手腳。這時阿爾伯特站了出來，從絞刑師手中拿過繩索，麻利地把死囚的手背過去捆住，并用低沉的聲音平靜地說“跟我來”，然后大步走向絞刑室。

聽似平常的一句話，此時卻如催命咒語一般，死囚立刻安靜下來，不由自主地跟隨阿爾伯特來到了絞刑室。阿爾伯特站定后，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白色頭套，套在死囚的頭上，接著把套索套到死囚的脖子上，并馬上扳動機械杠桿。只聽“轟隆”一聲，死囚腳下的兩塊活動踏板瞬間分開，如同洞開的死亡之門，死囚在重力的作用下作自由落體運動。同時，絞刑室下層傳來“啪嗒”一聲，眾人探頭往下一看，原來絞刑師事先留的絞索過長，死囚已經被“斬首”了。雖然這是一次事故，卻讓阿爾伯特在監獄委員會的代表面前展露了過硬的心理素質和熟練的業務技術。不久，他便成為了一名真正的絞刑師。

創造絞刑新紀錄

在“更加廣闊的舞臺”上，阿爾伯特的行刑技術愈發熟稔，他對于犯人身高、體重以及所需繩索長度的估算也更加準確，可以讓犯人的第二頸椎椎弓與第三頸椎椎弓在瞬間斷開，從而造成輸往腦部的血液被切斷，犯人很快就會因腦內缺氧而死亡。

1941年10月17日，阿爾伯特在倫敦的本特監獄，上演了一出“溫酒斬華雄”的“好戲”。犯人是當年曾轟動英倫的“樹干謀殺案”的兇手托尼·曼奇尼，此人將一名懷孕女子殺死后肢解，分藏在干枯的樹干中。事發后許多年輕女性不敢再上夜班，甚至白天去一些偏僻的地方也要由家人護送。

行刑那天，在絞架下面站定后，曼奇尼竟然沖阿爾伯特喊了一句“加油”，可他不為所動，手上動作不停，給曼奇尼套上頭套、掛上絞索，緊接著推下機械杠桿，踏板倏地分開，曼奇尼的身體已懸在空中，抽搐了幾下就安靜下來。法醫趕緊走過去查看，并宣布囚犯死亡。整個過程僅用時7秒半，這遠遠少于他父親亨利創下的13秒的紀錄。阿爾伯特同助手開玩笑說：“看來他們（別的絞刑師）是沒有機會趕超了。”

遠赴德國絞戰犯

憑借精湛的技術，阿爾伯特開始在業內躥紅，甚至傳到了英國著名的蒙哥馬利元帥那里。

1945年11月20日，國際軍事法庭在德國紐倫堡市法院大廈開始審判納粹戰犯，有13名納粹軍官被判處絞刑。宣判結果一公布，當時出任駐德英國占領軍司令的蒙哥馬利元帥便放言要讓世人看看英國的絞刑才是“世界上最有效率和最人性的”。蒙哥馬利揶揄道：“美國人總是半個小時到一個小時都搞不定一次絞刑，而俄國人則干脆‘讓犯人蕩秋千”。得知阿爾伯特是絞刑師中的佼佼者，蒙哥馬利傳下命令，讓他速來德國。

得到“欽點”后，阿爾伯特立即趕赴德國。一下飛機，阿爾伯特便在盟軍助手的幫助下準備這次絞刑。他要在一天內絞死這13名戰犯。為了提高行刑的效率，阿爾伯特設計出一次可對兩人行刑的絞架。13名戰犯很快在阿爾伯特精湛的手藝下斃命，他又和助手仔細地為戰犯清洗、入殮，以便讓他們體面地完成人生的最后一個程序。

在接下來的4年時間里，阿爾伯特在英國、德國和奧地利之間往返穿行，共對200名戰犯實施了絞刑。

金盆洗手寫自傳

結束了處決納粹戰犯的工作后，阿爾伯特依靠積攢的英鎊，開了一家名為“救助可憐的掙扎者”的小酒吧。

“處死納粹戰犯的英雄開酒吧了！”這一消息經媒體報道后，阿爾伯特的酒吧生意開始紅火起來，每天賓客爆滿。閑暇時，他經常端著酒杯，在酒吧中穿梭，并因此結識了一個叫詹姆斯·科貝特的人，兩人一見如故，很快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1950年11月27日，阿爾伯特又接到執行絞刑的邀請。他來到監獄，通過鑰匙孔向監舍里望去，里面的囚犯竟然是好朋友詹姆斯·科貝特。阿爾伯特非常驚訝，要知道就在前一天晚上，他們還在酒吧里一起喝酒，現在科貝特竟成了殘忍殺害女友的兇手。阿爾伯特的腦子開始混亂起來。之前他只要看一眼囚犯，就知道該留多長的絞索。可這一次，他猶豫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對助手說：“留6.6英尺吧！”

這件事讓阿爾伯特意識到，絞刑并不具有威懾作用，他絞死的人當中，有絕大部分是一時沖動才去犯罪，而真正有預謀的犯罪卻很少。兩年之后的1953年，阿爾伯特又接到執行絞刑的邀請。這一次是對19歲的智力低下兒賓利的絞刑。賓利患有癲癇癥，在二戰德軍空襲倫敦時頭部受傷，智力低下。而事實上，他的心理年齡只有11歲，而且他根本沒有殺人。

賓利被判處絞刑的消息傳出后，民眾紛紛走上街頭為他鳴不平。處死賓利后，阿爾伯特遭到了人們的咒罵，一時間，他由昔日的國民英雄成了千夫所指的“劊子手、殺人犯”。之后，阿爾伯特辭職了。

阿爾伯特當了22年的絞刑師，據說總共絞死了608名囚犯（還有一種說法是450人，當中包括200多名納粹戰犯）。而他創下的7.5秒絞死人的紀錄，由于英國在1965年廢除了死刑，將一直保持下去。

1974年，阿爾伯特出版了自傳，他在書中寫道：“死刑不能解決任何事情，只是一種陳腐的、原始的報復意識的殘余：以一種簡單的方式，把責任推卸到報復其他人身上……”

〔本刊責任編輯 柳婷婷〕

〔原載《文史博覽》2009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