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惠香
我原來在一所外國語學校上班。這所學校分為高中部、初中部與小學部,是全封閉式住宿學校。我是生活輔導老師,主要負責監管紀律與衛生,以及負責與學生宿舍有關的一切文字工作,比如學生花名冊的更新、周末留宿餐費的統計、宿舍各種情況的反饋、衛生與紀律的評比等。在這繁瑣的工作之外,我還負責一個亮點——就是宿舍公布欄。學生們很看重“表揚欄”這塊,因為名字一旦上了表揚欄,不僅自己成了全校矚目的焦點,還意味著可以為班級加分,這是一種至高的榮耀。
珊珊是一同事的女兒,在我校上一年級,長得小巧玲瓏,很可愛,也很有禮貌,遠遠地看到人就喊開了,聲音甜甜得像一枚大白兔糖,讓人聽了如沐春風,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小小美女。
一個星期五的傍晚,我正在飯堂吃著晚飯,珊珊突然像一陣風似的沖到我身邊,手里捏著一張半新不舊的五塊錢伸到我的跟前,氣喘吁吁地對我說:“羅老師,羅老師,我撿到五塊錢!”“噢!真乖,真了不起,等會兒就寫表揚哦。”我手里接過錢,嘴巴含著飯菜忙不迭地應允她。珊珊撲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抿著嘴巴,笑意溢滿小小的臉龐。
吃過晚飯,我在值班室忙著統計周末留宿人數,桌子上還堆放著一大疊的各種記錄。珊珊不知道什么時候悄無聲息地又溜到我的身邊,手里捧著一罐花生牛奶飲料,亮晶晶的雙眸正笑盈盈地望著我:“羅老師,你喝。”我突然想起什么,忙對她說:“等會兒就寫表揚哦。”她抿著嘴巴點點頭,臉上綻放著動人的光彩。
周末似乎總是特別的忙亂,這邊的事情還沒好,那邊又出了一點狀況,我顧不上珊珊,四處奔忙,處理瑣事。等我回到值班室,同事對我說:“珊珊以為你在二樓,她剛才拿著花生牛奶跑到樓上找你了。”我這才注意到珊珊不見了。當一切終于忙完,已經很晚了。我心里沒有忘記對珊珊的承諾,可望著外面黑漆漆雨濛濛的夜幕,我疲憊地想,明天再寫表揚吧。
第二天早上,我正要上二樓,在拐角的瞬間,我看見了珊珊,她正躲在她爸爸的身后向值班室的方向走去。她一直探著小小的腦袋,幽幽地望著我,當快要消失在墻后的時候,她突然說了一句:“羅老師,你還沒寫表揚呢。”聲音很輕很輕,可是卻像炸彈一樣在我心中炸開,天啊!我居然還沒有寫!突然間,我內疚得無法形容。
毋容置疑,我已經傷害了一個幼小的心靈,我可以想象她失望的心情。小孩子拾金不昧的精神需要大人的維護與鼓勵,可我卻在拖延中就要扼殺了它。其實所有的忙都是一個借口,沒時間也是借口,寫一行字不過才幾分鐘的時間,又能耽誤了什么呢?如果珊珊不是個小孩,如果她撿的不止是五塊錢,我還會如此的不上心嗎?我火急火燎地跑到公布欄寫下了那幾行字。
當我再次遇見珊珊時,是在兩天之后的早上。我剛剛吃完早餐準備到籃球場散步,她正背著書包向教室走去。看到我,她馬上連蹦帶跳地跑到我的面前,甜甜地喊開了:“羅老師,早上好!”我也很開心地對她說了聲:“珊珊,早上好!”我從她滿足的笑容里知道,她已經看到了表揚欄。
黑板上的字好久都沒有被擦掉,端端正正的白色粉筆字完好如初。我想,存在得越久就越能彌補我對珊珊的歉意,同時也是對我的一種鞭策,讓我銘記以后無論是在生活還是在工作中,事情再微小也要認真對待。
在這件事中,珊珊表現出的是一種最質樸的童真,即使在我屢次怠慢她的時候,她都沒有選擇放棄,她敢于表達自己的愿望,也許這是一個成人難以做到的,很多人已經丟失了那種真,很可惜。
世界并不完美,然而,只要人人都保持那一份真,這世界就會變得更美好。
編輯 朱璐 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