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丟臉嗎？

伊林娜

“媽媽，‘丟臉是什么意思？”

酉酉在看記錄片頻道播出的《亞特蘭蒂斯》，描述的是2500多年前曾經存在于希臘愛琴海上的一個小島，在一次劇烈的火山噴發后，連同島上的一切文明都消失了。酉酉剛剛關注的一個情節是，在火山噴發前夕，島上舉行的一次成人禮上，最被看好的一位小伙子在跳牛時出現了失誤。于是他的父親用無比沉重的語氣反復地說道：“你真是太丟臉了！”

“就是不好意思，因為做錯了事，沒表現好。就像那個人沒跳好，被牛角劃傷了。不過他是因為忽然發現地在震動，走神了，而且牛也驚了，所以沒跳好。”我想給那可憐的小伙子找個理由。

酉酉聽著，沒有說話。

晚上，我們在大床上玩兒，酉酉一不小心，把我的一本書掉進床縫里了。無奈床縫也就一本書的厚度那么寬，沒法伸手進去拿，床又太沉，在家里，只有酉爸才能搬得動。

“你原諒我吧。”他看著我著急的樣子，有點為難。

“我原諒你。可是我的書得拿出來呀，我還要看呢！”

“那咱倆一起搬床？”

“咱倆搬不動的，你去找爸爸幫忙吧。”我給他提建議。

然而他并不去找爸爸，在家里踱來踱去，又找長棍子試著去夠，沒有成功。我勸他還是去找爸爸，他依然扭捏著不去。

我去做家務了，留下他自己想辦法。他也找了些別的事情干，好像忘了這回事。我則隔一會兒就提醒他：“那書我還要看呢！”

半個多小時過去了，他走過來坐在我旁邊嘆氣：“你一定要今天看那本書嗎？”

“是的。還是找爸爸幫一下忙吧，那床沒人能搬動。”

“我覺得那太丟臉了，我都已經丟了一個臉了。”

“在爸爸媽媽面前，沒關系的。”我其實都忍不住要笑出聲了。那另一個“臉”應該是在我這兒丟的吧。然而這事兒的確給他帶來了很大的思想沖突，他正在努力突破這個障礙。

“我怕爸爸說我。”

“說就說唄。誰讓你把書掉進去了呢，拿出來就行了唄。”我盡量輕描淡寫，想盡可能減輕羞恥感給他帶來的心理壓力，就好像減輕杠桿這一頭的重量，好讓他那一邊漸漸拾起的自信心能夠將解決問題的勇氣撬起來。

于是，他站起來走向坐在餐桌前正在上網的爸爸。

“爸爸，幫我搬一下床，書掉進去了。”他站到爸爸旁邊輕聲地說，兩只手好像不知該往哪兒放。

“啊？你的床啊？”爸爸做事太專注，這時才發現身邊的酉酉。

“不是，是你那屋的，我搬不動……”

“噢。”隨著挪椅子的聲音，爸爸像一座山一樣地站起身。爸爸的反應那么平靜，這讓酉酉心里踏實了很多，他小鳥一樣地跟在爸爸后面。

后來老公告訴我，酉酉認真而且謹慎地配合他搬床，取書。爸爸將床推回原處時，他也十分賣力地和爸爸一起推，盡管他的力氣小得微不足道。

我能想象得出他和爸爸肩并肩使勁兒推床的樣子。而且當他心滿意足地將書交到我手里時，我感到這對他來說有點煎熬的一個多小時，終于有了一個令人滿意的結局。小家伙經過一番思想斗爭，戰勝的是自己內心的懦弱。我們則證實了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他需要來自父母的評價認同自己，又需要父母接納和包容自己的一切弱點與不足。小小的人兒已經有了很強的自尊心，他希望總能以好的一面示人。然而一個人又怎能總是“好”的呢？真正的“好”是有勇氣面對自己的不足，接納自己的不完美，有信心對自己進行改善和提高。

看來，酉酉已經知道一些怎樣是“好”的，他還想要知道更多更深入的“好”，因此他需要不斷地與自己所認為的“不好”作斗爭，這個斗爭的過程，需要我們無條件的接納與支持。

編輯 朱璐 zhulu83@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