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思琴
摘要:《邊城》作為沈從文的代表作之一,被稱為“現代文學史上最純凈的一個小說文本之一”。作者集中為讀者展現了湘西獨特的風土人情,通過主人公翠翠和儺送的愛情悲劇,為人們呈現出了不同于都市生活的鄉村風景。本文旨在通過《邊城》這一文本,從鄉村生活與都市生活兩個方面解讀沈從文小說的內在結構,以此反觀作者田園牧歌般筆觸下隱藏的對都市生活的批判。
關鍵詞:《邊城》 鄉土 都市 二元對立
縱觀沈從文的大部分文學作品,不難看出鄉村和城市是沈從文小說創作的兩個重點,對于沈從文而言,故鄉“湘西”凝結了一切“美”的元素,山美水美景色美,生活在湘西的人更是純潔質樸,美麗動人,而他對于獨立于“湘西”之外的一切城市文明都有一種厭棄情緒,他認為“社會一切都若在一種腐爛中,發霉發臭……更糟糕到無可救藥。”是什么造成沈從文文學創作中這種鄉村、都市二元對立的結構呢?當然不得不提沈從文獨特的離鄉、還鄉的經歷。
一、沈從文獨特的生活背景
沈從文自詡為“鄉下人”,不論是在其以湘西為背景的小說、自傳中,還是以都市生活為題材的文學創作中,作者都鮮明地表達了一種對鄉村生活無比熱愛之情,對下層人民的尊敬、愛戴之感,也在某種程度表達了對都市文明的厭棄,對都市人道德喪失的批判。在《邊城》中,作者為讀者極力渲染了一個未經現代都市文明浸染、與世隔絕的邊地小鎮——茶峒,“湘西世界”的構建在沈從文小說創作中便一發而不可收拾,作者對于故鄉的點滴回憶也被帶進了文本中。
沈從文出身于顯赫的軍人世家,祖父、父親、叔叔都出身行伍,父親依據當地大多數家長的選擇,希望紀律嚴明的軍隊可以對從文加以約束,自沈從文念完高小,就將從文送進當地的部隊。沈從文自小跟隨軍隊走南闖北,目睹了種種或悲慘、或血腥、或真實的世界,而他也在這段獨特的行伍生涯中接觸了形形色色的人物,各種底層人物不同形態的生命存在方式也向他彰顯著生命的頑強與淡然,這些奇特的經歷都為他日后創作埋下了伏筆,而湘西的風土人情、奇山異水也在他年少的心中植根發芽,深深震撼著他的心靈。
湘西世界賦予沈從文的不只是一個單純的生活空間,也不僅僅局限于湘西獨特的奇異山水,支撐“湘西世界”存在、運轉的是湘西的文化特質,是那群角色各異的湘西人的品質,“他們生活雖那么同一般社會疏遠,但是眼淚與歡樂……切莫不極有秩序,人民也莫不安分樂生”,而人與人之間那種信任、慷慨、關心背后所傳達的人性之美才是最動人的,而沈從文在各種小說創作中也極力強調這一點,這些高貴的品質是在日益發達的都市中所稀缺的。
二、唯美的鄉村生活
《邊城》的開篇即為讀者點明了故事的發生地“由四川過湖南去,靠東有一條官路。這官路將近湘西邊境到了一個地方名為茶峒的小山城”,“靜靜的水即或深到一蒿不能落底,卻依然清澈透明”,茶峒像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般靜靜存在著,依山傍水,雖沒有瑰麗的景色作襯,讀者卻能從作者散文般詩意的筆觸之下讀出湘西邊陲特有的清秀之美,安詳、和諧。
湘西小城茶峒是美的,生活在茶峒的那群人們更是作者想要極力突出的,有水手、有軍人、有妓女、有富紳,然而他們生活得如此和諧,每個人都有做人的原則與底線,都堅守著人性最本真之美,完全沒有被世俗的污濁所侵蝕,誠實、善良、仗義、信守承諾。主人公翠翠是作者極為喜愛的女性形象,她率真、純潔、善良,作為爺爺的繼承人,小小年紀的她便能夠渡人過河,并且堅決不收過客一分錢,在因為觀察富家女孩兒忘記把錢還給過河人時,她翻越山頭將錢還給她們,爺爺同樣是這樣一位憨厚的擺渡者,因為政府定期的補助,所以祖孫二人在工錢之外不收取過河者額外的錢,連過河者帶來的特產,爺爺也要以另外一種形式補償回去。
翠翠與儺送的愛情也是唯美的,卻因為大老的意外死亡而增添了幾分悲劇色彩。翠翠與儺送愛得含蓄而又純潔,兩位主人公都沒有正面傾訴彼此的情愫,卻又好像心知肚明了一般。茶峒小鎮的人似乎不太計較所謂的門第觀念,船總的兩個兒子都甘愿為一個擺渡的女孩兒牽腸掛肚,而船總順順也沒有多加阻攔。一個“愛”字貫穿小說的始終,爺爺對翠翠的愛,翠翠對儺送的愛,親人之間,愛人之間,朋友之間都是純潔到極致的愛,連妓女與水手都因愛而殉情,湘西的人是“愛”的信奉者,正是因為“愛”才有唯美的茶峒小鎮,才使得《邊城》成為現代文學史上經久不衰的佳作。
三、唯丑的都市批判
進入北京、上海這些發達城市后的沈從文有些茫然,急劇的角色轉變帶給他極大的心靈沖擊。他在高度發達的城市文明中看到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奸詐、偽善,而湘西人的良善品德卻成為了他心中的一塊凈土,不容侵犯。此后沈從文力圖以湘西人的道德品行來感染國民、拯救國民,故土湘西不只是他一個人的精神家園,更是一片獨特的道德凈土,是值得都市人懷念的圣潔之地。
沈從文在以都市生活為題材的文學創作中,為讀者呈現了一幅幅糜爛、腐敗的都市生活圖景,整個社會都存在弱肉強食的現象,處處有競爭,人與人之間冷漠、虛偽,對一切都不信任,城市中的各類人物都是了無生氣的,作者懷著深深的焦慮塑造了一系列城市人物形象,試圖喚醒冷漠背后隱藏的人性之美。
基于少年時期的獨特經歷,以及在大都市生活中遭遇的種種挫折,在沈從文的創作中出現了兩種截然不同的創作態勢,一方面是對湘西世界含情脈脈、田園牧歌般筆觸的歌頌與贊美,另一方面是對都市文明生活毫不留情的批判與嘲諷,所以沈從文曾宣稱他要“造希臘小廟,而這神廟供奉的是人性”。假使不涉及鄉村、都市二元對立的創作結構,沈從文的創作意圖無非是歌頌人性之美,批判人性之惡,他的創作可以看作是一曲都市人性美的挽歌,他企圖以湘西人的美德來喚醒冷漠的都市人。雖然青年的沈從文遠離故土,卻一直心系湘西,從他的創作文本來看,可以看作是對鄉土的回歸。
四、關于二元對立結構的思考
在現當代文學史上,沈從文以一種獨特的鄉村、都市二元對立的寫作方式存在著,他始終秉承著自己的立場,弘揚人性之美,批判人性之丑,并以湘西與大都市為藍圖,從其中生活的人物出發,如他創作的小說《邊城》,生活在茶峒小鎮的居民友善、正直、憨厚,上至船總順順、下到底層的妓女,每個人都是至真至情的存在,不虛偽、不做作,人際關系協調,《邊城》為讀者呈現的是一幅人與自然、人與人和諧相處之圖景。
然而,作者筆下深刻批判的都市生活是否真的如此?簡單的二元對立結構能否將鄉村、都市的特質交待清楚,在我看來,可能有失偏頗。湘西世界是否如作者筆下所構建得那樣完美,中心城市是否像作者揭露得那樣糜爛不堪,答案是顯而易見的。湘西文明為工業文明入侵之后,人性之“常”是否如過去一般,湘西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隔絕,它是一個交匯點,由人性之“常”到人性之“變”才是思考的根源。從這一層面重新審視沈從文小說的創作結構,不難看出,簡單的二元對立格局是存在一定的局限的。
從沈從文的代表作《邊城》中可以看出解讀一個作家、一部作品,不僅要結合作家獨特的成長經歷、生活背景,也要從不同角度重新審視作者的出發點,時至今日,作者所極力歌頌的“人性”依然是文學作品中的主題,歷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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