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麗 張娜 辛欣
摘要:在當代家族小說作品中,周大新的《第二十幕》以尚吉利家族的興衰史來影射上個世紀中國的時代風云變幻,作品在真實展現傳統民族工業的現代化轉型的基礎上,深入挖掘了根植于儒家文化土壤中的家族精神在家族工業發展中的重要價值和意義。該小說在對家族精神予以肯定的同時,用現代的眼光對小說中人物自我意識的淡化進行了理性層面的審視。
關鍵詞: 《第二十幕》 家族精神 自我意識
新舊世紀之交,重裝登場的新歷史小說是沉醉在偶然性碎片中的歷史性點綴,對傳統歷史小說的顛覆日成主流。在這場文學的風潮之中,周大新不為所動,依舊堅持著自己的理想和信念,長達10年投身于《第二十幕》的創作中,對整個20世紀的歷史風云進行著理性的回顧與思索。小說以尚吉利家族工業為代表,折射整個傳統民族工業在世紀風云變幻中的艱苦歷程,為我們展現了民族精神下家族精神的張揚,傳統文化外自我意識的淡化。可以說,《第二十幕》這是一部具有正史品格的歷史小說,但又并非單純回歸傳統的歷史畫卷。對作為一種歷史原動力的家族精神的傳神刻畫,以及由此進行的對人物性格和命運折射出的自我意識和文化的剖析,造就了《第二十幕》豐厚的精神意蘊。
一、家族文化的精魂:家族精神的張揚
在傳統重農抑商的封建社會,家族本位思想成為社會框架和主流文化的奠基者。家不單單是生存場所,更重要的是一個人的情感歸依和信念寄托,由此形成了家族文化。由于家族文化根植于農耕文明的土壤之中,所以,工商業自然無法完全融入傳統家族本位的社會體系中,而這種重農抑商的傳統也始終是我國民族工業發展道路上的一大障礙,另外,家族文化是構成社會主流文化的重要環節,其自身的一些價值觀又被從事工商業的家族成員所認可,在家族精神中也包含傳統家族文化內涵。
小說《第二十幕》講述了尚吉利家族在整個20世紀的興衰史和艱苦的理想奮斗史。小說為我們呈現了尚吉利家族在實現“霸王綢”家族理想的過程中所歷經的無數磨難,家族精神矢志不渝、代代相傳。在尚吉利家族工業的現代化轉型過程中,面對內外諸多的險阻和挑戰,尚家曾數度瀕于覆滅的關頭。首先是外部民族文化大環境,我國屬于典型的農耕文明社會,耕讀傳家成為大部分人的家族理想。重農抑商的文化傳統直接決定了商人地位的低下和處境的尷尬與艱難。從小說具體情節的描繪中,我們不難發現,即便是在20世紀,晉金存看上了民女盛云緯,明知她已經是尚達志的未婚妻,但仍執意納之為妾,就是因為他是官員。相應的,雖然知道兒子喜歡盛云緯,自己也很中意這個兒媳,但當尚安業得知晉金存相中了盛云緯后,便不顧一切地要勸說兒子放棄此門婚事。尚安業寧愿放棄理想兒媳,也不愿得罪官員晉金存,害怕他以公謀私,進行報復。在政治面前,商家最明智的選擇便是忍。
尚吉利家族工業的發展除了受到文化環境的制約外,還受到了戰爭的威脅。社會沒有給民族工業發展提供良好、穩定的外部環境。八國聯軍的大肆侵略,義和團的扶清滅洋,戰敗后的割地賠款,清政府都將這些負擔轉移到百姓和民族工業身上,而過重的經濟負擔讓尚吉利家族幾近陷入崩潰的境地,尚安業因此一病不起,氣絕身亡。隨后的抗日戰爭,致使百姓流離失所。商家絲綢業由于原料供應不足,再加上百姓低下的購買力而無法刺激絲綢業市場,甚至為了免遭日軍侵略,將所有機器都埋入地下。國內解放戰爭也讓民族工業陷入停頓狀態,變幻莫測的政局和對民族工業的壓榨嚴重制約了商家家族工業的發展。新中國成立后,對民族工業的改造,主要是為了利用商家的資本創造高額利潤,并非為了提高企業的競爭力,特別是文革時期,商家的絲綢業陷入停產,根本無人關系企業的生存與發展,由于持續的戰亂和革命而不斷錯失發展民族工業的歷史良機。
尚吉利絲綢業就是在這種時代風云突變下,在這種內外交急的社會環境中,頑強的生存者,他們無法要求外在文化和政治的支持,只有靠自身力量、家族精神以及百折不撓的生命活力維持著整個家族工業的興盛。特別是尚達志從小就在父親嚴格的家訓中繼承家族遺業,并于列祖列宗面前發誓,在其有生之年“不忘數代先人重振祖業之愿,力爭使尚家絲綢重新稱霸于中外絲綢織造界,再獲‘霸王美譽。”此后,為了踐行這一誓言,尚達志戰勝種種磨難,忍辱負重于世。雖然幾經沉浮,損失慘重,但是家族精神和自身奮斗意志如不熄之火屢屢燃起他復興家族的強烈欲望,在每一次失敗之后,他都以數倍努力來實現東山再起。由于歷史、家族以及政治原因,形成了一種有固定目標型的家族。這種家族通過代代相傳的祖訓和教育,讓那個為實現目標而奮斗不息的精神植入每個家族成員的血脈之中,那個既定目標也因此成為了每個家族成員在世的根本目的。這種家族精神的張揚,不僅是尚吉利家族的靈魂,也是家族文化的精魂。
二、現代價值下的審視:自我意識的淡化
小說在對家族精神予以肯定的同時,用現代眼光對小說中人物的自我意識的淡化進行了理性層面的審視。不同于家族本位的傳統社會,現代社會實現了個人本位的轉移,個人意識得到前所未有的覺醒,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獨立空間和自由意志。然而,回顧《第二十幕》,不難發現,雖然小說描寫的是現代社會語境下民族工業的發展史,但是小說中的大部分人物缺少應有的自我意識,家族制度和文化體系下上演著一出又一出的人性悲劇。
小說主人公尚達志對盛云緯的愛是真摯的,當遇到無法預知的變故時,他首先做的就是說服父親盡早安排結婚以絕晉金存非分之想,但是,在家族精神和理想面前,他不得不低頭。雖然在后來的日子里,他和盛云緯始終保持著感情上的聯系,盛云緯也時刻支持著他的事業,但每當遇到家族命運和自我感情矛盾時,他總是果決地將自我感情放在次要位置。在他的心中,似乎從來沒有個人權利和位置,個人在家族面前完全被淡化成了一個工具。正是由于尚達志終身重物輕人,盛云緯在臨終之前對他非常失望。不僅是自己的愛情,甚至是家族親情,他也會為了家族命運而拋之不顧。為了購買設備,他狠心親手斷送了親生女兒的幸福,將她賣與他人做童養媳。為了家族命運,他娶了稍有殘疾的順兒為妻子。但是對她卻沒有一絲的愛意,有的只是厭惡和冷淡,從來不去真正關心她,用生硬冰冷的命令語氣和她講話,從來不管她的感受和心情,只是將其作為傳宗接代的工具和情緒發泄的對象。
在尚家民族工業的發展歷程中,尚家始終堅守的依然是以傳統儒家思想和宗法制度為核心的主流文化傳統。由于在家族精神和理想的長期熏染之下,作為尚家子孫的尚昌盛雖然是一位現代企業家,但是在他固有的觀念中,傳統的沉淀遠多于現代的銳意,男性的征服欲望凌駕于對女性的尊重,換句話說,從來沒有樹立對人的自我、平等和獨立意識的尊重之心,其自我意識始終被家族精神所遮蓋,從未達到覺醒。當面對一個善良、友愛和上進的女性時,他最看重的并不是女子的才華和人格,而是他們外在的容貌和身材,對方的身體魅力是其下決心聘用的主要原因。為了贏得女方好感,他想方設法地討好于她,不斷給她調換工作崗位,逐步為達到自己的目的而創造條件,為一己私利尋找種種理由。他幾乎想到了一切,但就是沒有想過自己已為人夫,已經沒有追求別的女性的權利,完全沒有考慮到對方的感情和人格尊嚴。
《第二十幕》中出現的大部分女性都具備傳統女性的優良美德,她們善良友愛,感情專一,不是為了自己的愛人,就是為了自己的事業、自己的家族而奉獻了所有,但是她們終逃不過悲劇的命運。比如,作為知識女性代表的栗麗,父親在當地具有最高的權利和威嚴,她作為高干子弟卻沒有一般高干子弟的優越感,對待感情,忠貞不二,當與革命者蔡承銀相愛后,為了讓分屬兩黨的愛人與父親和解,她大膽地以身相許,并對新的革命政府表示由衷的支持和接受,但由于父親戰犯的身份,她又從云端被拉了下來,被遣返老家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勞動者。但她并沒有抱怨社會,抱怨生活,而是隨遇而安,嫁給了一個大自己很多歲的普通農民曹冬至。但是從感情上,他們之間并沒有情欲的交融。曹寧貞是一位美麗善良的姑娘,她靠自己的個人努力和人格魅力贏得了尚吉利家族企業領導的器重。而她也為了答謝知遇之恩,為企業的發展盡心盡力,為領導獻策獻計,排憂解難。為了企業的生存和發展,她利用尚穹對自己的感情,對其使用美人計而迫使他放棄對家族遺產的爭奪。在尚穹和領導對她的雙重誤解和侮辱之下,她完全失去了對人世的幻想和留戀,由此失去了生命的意義。
從當代家族小說在民族工業家族的擴展上,家族精神的張揚對尚家家族理想實現的重要意義,對民族企業家尚達志在傳統與現代的思想碰撞中人物性格的塑造上,小說《第二十幕》展現出了不同于其他家族小說的獨特性。
在周大新的小說《第二十幕》中,我們不僅可以看到小說本身對傳統家族小說在精神探索方面的繼承和創新,而且還能看到作者對時代精神的大膽梳理,專心構建家族傳統文化中的家族精神。歷史在周大新的墨筆之下,成為了闡釋現實的一種手段和方式,成為作家深入挖掘民族精神的思想資源。讓我們拭目以待,希望作家周大新在新的世紀里,繼續堅守自己的激情和理想,在探索小說精神的路上不懈努力,不斷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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