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我國當代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語言

摘要 書籍裝幀設計是包括文字、圖畫、色彩三大要素的整體設計。圖畫，指用于裝飾書籍的插圖。書籍裝幀中的圖畫語言作為書籍之“象”，是書籍之“意”的視覺呈現，體現書籍個性，吸引讀者注意力，以達到傳播和交流的目的，書籍裝幀設計中圖畫語言的運用應體現時代性、民族性、創新性、整體性。

關鍵詞 書籍裝幀 圖畫 圖畫語言

徐習文，東南大學藝術學院副教授，美國芝加哥大學藝術史系博士后。

本文為中央高校基本業務費人文社科重大引導項目（SKYD20120014），教育部項目人文社科基金項目（09YJC760014），江蘇省社科重點項目（09YSA001），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重點項目（2012ZDIXM027） 的階段性成果。

一、圖畫在書籍裝幀中的功效

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即插圖。我國的插圖歷史非常悠久。唐代《金剛經》卷首就有木板插圖，明代陳洪綬為《水滸葉子》《西廂記》所作的插圖人物形象更加直觀，增強了書籍的感染力。至20世紀二三十年代，由于西方思潮和書籍印刷技術的變化，中國書籍裝幀開始走向現代設計，出現了以魯迅、陶元慶、錢君匋、豐子愷等為代表的現實主義風格和以聞一多、林風眠、龐熏琹等為代表的浪漫風格。但這時期的插圖只是把西方繪畫的要素和中國傳統繪畫語言結合起來，尋找適合書籍主旨的圖畫語言。改革開放初期，經歷了文化封閉之后的書籍裝幀設計，出現了對西方書籍插圖的大量借用和改裝熱潮，而書籍裝幀設計的多元時代直到20世紀90年代才出現。隨著信息網絡技術的發展和“圖像時代”的到來，社會信息化和商品化對人們的閱讀心理和閱讀方式產生影響，從而導致書籍形態發生變化，作為書籍之“象”的圖畫隨之發生變化。與傳統插圖相比，數字化藝術的插圖形式及其表現效果更有震撼力，更能引起讀者的購買欲。但某些插圖的設計者只關注商業利益，只追求圖畫的直觀感覺，追求新奇和轟動效應，忽視了書籍設計中的人文理想和人性關懷，不考慮插圖與書本內蘊的關聯，從而使插圖成為純粹的視覺形式，也就與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初衷背道而馳了。

因此，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語言不同于純藝術的繪畫，而是負載書籍文字內蘊之“意”，重在對書籍內涵作高度濃縮化的視覺呈現，增強書籍版式的生動感和文字的感染力，以激發讀者對書籍的想象和閱讀興趣。優秀的插圖不僅通過圖畫語言詮釋書本的整體內蘊，且以形式美的符號激發讀者的想象，把讀者引入審美的境界，為讀者提供藝術美的享受。如聞一多為潘光旦的著作《馮小青》所作的插圖《對鏡》。馮小青是明代的美貌才女，先為人妾，后遭拋棄，從而精神變態。聞一多所作的插圖中，馮小青位于畫面正中，背對觀眾，身披睡衣，頭發散落，左肩裸露，臨池對鏡，從鏡中見出其形容憔悴，畫面上方有鳥在籠中，寓意其命運，畫面將西洋畫的造型、透視法和色彩結合中國的線描，以透出深沉的冷灰色調，傳達出書的內蘊，意境深遠，給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成為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精品。

二、不同類型書籍裝幀設計圖畫語言的運用

書籍裝幀的設計者一定會假設有潛在的讀者，且具有與其分享某一情境的類似的體驗和相似的知識結構，能夠體會插圖的內涵和意蘊。因此，書籍裝幀的圖畫都會有其假想讀者群，不同類型書籍的圖畫語言針對的讀者群也不同。

書籍按內容大致可分為科技類和人文社會科學類，每類書籍即使是子目錄里都有其不同的讀者群，其插圖風格、裝訂、印刷也應適應各自讀者群的閱讀習慣、審美情感等。如科技類書籍是把科學知識介紹給讀者，應以直觀、簡潔、明了的插圖吸引讀者；人文社會科學書籍的插圖則應更注重把情感、新穎、意境，即使是同屬人文社會科學類書籍中的文學類、藝術類、社會學、法學類書籍的插圖在體現書籍的思想精髓、向讀者輸出信息和引領讀者進入書籍的意境時也會不同。社會學、哲學與法學更注重理性的思辨，因此其插圖具有信息的正確傳達和莊重的獨特魅力；文學類書籍敘事性較強，故可選擇書籍中的主要情節或高潮部分配以插圖，則能讓讀者通過視覺圖像迅速進入意境，聯想到敘事情節，引起共鳴。

根據讀者群的年齡層次分類，兒童是一個特殊讀者群，兒童圖書裝幀的插畫要適合其心理、生理特點，滿足兒童“好玩”“好奇”的天性，不拘泥于客觀事物的表象，而是描述更活潑、可愛、天真、純潔。英國心理學家C.W.瓦倫丁在《美的實驗心理學》一書中，記載了魯道夫·舒爾茨所做的一個實驗，該實驗表明小學階段的兒童可直覺地把握住藝術形式的情感表現性。即兒童已能夠在觀照藝術品的內容和色彩、形狀、疏密、比例等形式構成關系時，較為準確地直覺把握到藝術品的情感表現性，[1]瑞士心理學家皮亞杰認為，年齡較小的兒童的認識都帶有泛靈性特點，這是“把事物視為有生命和有意向的東西的一種傾向”，[2]因此兒童書籍設計的插圖更須注重情感表達和趣味性。如陜西旅游出版社引進出版的《游戲時間》繪本把插圖設計成立體紙雕，融合可讀性、趣味性、玩具性等功能，跳出了二維平面圖書的限制范圍，打開頁面，插圖形象就會自動立起來。[3]所以，對兒童書籍設計的插圖要求，是能撥動兒童心靈的感知器官，滿足其視覺需求，引導其對真、善、美世界的理解。

三、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運用原則

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要表達書籍之“意象”，就須遵從一套現存的且同設計者社會、心理和風格等綜合要素相關的繪畫語言，這套語言隨著歷史演進而不斷變異。約翰·伯格說：“繪畫一事，牽涉到作畫過程里無數次系統化的判斷與選擇”。“西方文藝復興時代繪畫大師的學徒所研習的創作實務及繪畫語法，必然跟中國宋代繪畫大師的弟子大不相同。但為重建事物的容貌，每張圖畫必然都仰賴于一套語言。”[4]書籍裝幀中的插畫必須依賴于一套繪畫語言，如構圖、色彩、造型等，否則難以讓人理解。除此以外，好的書籍裝幀的插圖還體現以下特點：

1. 時代性

書籍裝幀設計的觀念隨生活的變遷而變化。現今是商業經濟、農業經濟、工業經濟綜合發展后的新浪潮即消費社會帶來的體驗經濟時代：消費者需求呈現個體差異，新媒體技術帶來閱讀新載體，使閱讀呈現娛樂化、快捷化、混合化等特征，書籍插圖也要考慮與讀者互動，提供參與式閱讀的機會，從而調動讀者的觸覺、視覺、聽覺、嗅覺、味覺等感官體驗，加深讀者對書籍的理解。這就要求設計師把握時代脈搏，從當下生活中吸取靈感，創作出具有時代感的插圖，以吸引讀者的購買欲望和閱讀興趣。

2. 民族性

書籍設計中的插畫不能脫離特定的社會文化背景及積淀的民族文化傳統。如中國傳統藝術強調主體對客觀對象的審美體驗和氣韻生動的感悟，注重以形寫神，追求意境，重視藝術品位和人格修養等。這種審美理想的民族性，體現在一些傳統藝術的載體中，如中國畫、篆刻、書法、中國吉祥紋樣、敦煌壁畫、戲劇臉譜、刺繡、漆器、剪紙、建筑等。書籍裝幀設計的插圖要體現民族性，可借鑒傳統的視覺元素，直接運用，或改裝、拼貼、重組進行傳統再造和文化傳承。如黃胄為小說《紅旗譜》所作的插圖，直接運用水墨來描繪書中人物身穿黑色衣褲坐在地上，低頭看著一群在其身旁覓食的小雞，造型準確，筆墨渲染極富韻味，加上詩書畫印為一體，很好地詮釋了該書的精神，成為插畫中的精品之作。《懷袖雅物·蘇州折扇》曾被評為2010年“中國最美的書”，由呂敬人設計的插圖將江南文化中的扇形、題字、竹片、環扣等傳統要素結合起來，輔以墨綠色，傳達出蘇州文人藝術的雅致韻味。

3. 創新性

書籍設計中的插畫在借鑒傳統文化時更需創新。插畫可在結構、語匯等方面進行創新。羅蘭·巴特認為，作為文化象征的符號，是由所指和能指構成的，所指和能指之間是可替換的，可通過對傳統繪畫元素進行解構和重構，再進行拼貼與重組，創造出新的圖形，這就是結構創新。如《睜眼看曹操》的封面設計，將古代戰車圖形元素及古代的戰爭場面進行拆解和重構，從不同視角進行虛實變化處理，重新組合并運用在同一畫面上，這樣通過對傳統元素的結構性變化，給人以新奇感。所謂語言創新，是運用現代技術對傳統插圖的色調、造型等進行處理，從而形成新的空間組織形式和色調肌理變化，賦予古老圖形以新意。如全子設計《小紅人的故事》采取以古籍的方式進行設計與裝訂，在封面上用剪紙的手法來表現，運用挖切方式，置入一立體剪紙小紅人，塑造出強烈的空間感，用色也借鑒民間剪紙的色彩語言，紅黑對比效果顯著。對對民間剪紙、線裝版式等傳統進行處理，既與該書表現神秘鄉土文化的主旨相契合，又富有新意。

4. 整體性

書籍裝幀中的圖畫不僅要適合讀者心理的個性特征，還應體現時代性和創造性，注重傳統文化藝術在網絡媒體技術下的拆解、重構和創造。但書籍裝幀中的圖畫，無論是手繪還是運用數碼技術制作，都須遵從插畫自身的審美規律，運用繪畫語言營造出整體的有意味的畫面。因此，書籍設計中的圖畫不僅是一種書籍信息的傳播載體和純粹的視覺形式，更要從整體性出發，將個性風格及時代性、民族性和創新性融合，廣泛運用各種圖畫語言，創作出有新意的書籍插圖，準確地傳達出書籍的內涵。

結 語

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語言及其表現形式是書籍設計的關鍵要素。中國的書籍插圖有著悠久的發展歷史，其在發展中又形成了民族特色。我國當代書籍裝幀設計中的插圖，不僅要向讀者傳遞書籍的主要信息，還要以創新的形式，向讀者傳遞書籍的個性化特征和審美風格。因此，不同類別的書籍，其插圖也會有不同特點，但都應把握時代脈搏，體現鮮明的時代特點，在繼承民族傳統圖畫語言的同時又要創新，在體現個性特征時又要有整體性，從而在復雜的新形勢面前，捕捉未來書籍裝幀設計中的圖畫語言，開拓具有民族特色的插圖形式，創造出無愧于時代的插圖藝術。

參考文獻：

[1] [英] C.W.瓦倫丁. 美的實驗心理學[M]. 周憲，譯.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1：71-72.

[2] [瑞士] 讓·皮亞杰. 兒童的心理發展[M]. 傅統先，譯. 濟南：山東教育出版社，1982：46.

[3] 石磊. 體驗經濟時代下的書籍裝幀設計創新趨勢[J]. 廣西社會科學，2011（10）.

[4] [英] 約翰·伯格，尚摩爾. 另一種影像敘事[M]. 張世倫，譯. 臺北：三言社，2007：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