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傳統內家功夫

張廣玉

流傳了數千年的中華武術，具有強身健體、搏擊自衛的功能，而當今社會所流行的武術，則偏重于套路與形式，脫離技擊、健身的效果，與古老的傳統武術差別甚大。本文結合筆者數十年的習武、實戰和教學經歷，談談對中國傳統內家功夫的思考。

上個世紀50年代，我跟隨解放前曾在山東濟南鏢局任鏢師的表姥爺習練少林拳械和硬氣功等。表姥爺因為練外家功夫的緣故，晚年身體狀況欠佳，臨終囑咐我：“一定要尋找名師練內家功夫，不能像我一樣光練外家功夫，練得渾身傷疾。”帶著表姥爺的心愿，從那時候起，我就對內家拳進行了幾十年如一日的求索。

60年代末，我拜徐州著名形意、八卦大師王玉今先生為師，進行了全面系統的修煉。徐州自古以來尚武之風濃厚，習武者眾多，各種優秀的拳種在徐州幾乎都有出色的傳人，我同他們進行了廣泛的交流與切磋。當時有一個叫孫榮的，練的是拳里加跤，又叫散打，功夫較硬，我通過朋友介紹與其比武，發現與其差距很大。王玉今老師目睹了這一切，深感我們所練功法中尚有很多不足之處，便決心引我找名師，尋真理，練真功。

1978年，王玉今老師把天津的裘稚和先生請來，我開始習練大成拳螺旋勁。1982年，王玉今老師又帶我到天津拜訪趙道新先生。一見面，趙老爺子便對王玉今老師說：“玉今，你練了這么多年，功夫肯定不錯了，來，你向我進攻。”王玉今老師單掌直奔老爺子面門。老爺子身子突然一變向，雙手突然一抖，竟將王玉今老師擊飛到幾米遠的墻上滑落下來。果然，老爺子功夫名不虛傳。我系統地學習了趙道新先生的功法：渾圓內功、游龍功夫、盤根之法、席卷蕩勁、左右循環手、毒蛇吐信、崩炸勁、劍法、抖大竿等。后來王玉今老師又帶我拜見了郭貴志和渾圓子兩位大師。我的領悟能力和在傳統功夫上所取得的成績。得到了前輩們的稱贊，并對我寄予厚望。

在跟隨幾位大師習武學藝的過程中，我始終遵循恩師們的教誨，廣泛吸取他們的武技精華、取長補短。經過明師們的言傳身教和幾十年如一日的刻苦修煉，再加上數百場實戰切磋，我的功夫不斷升華，且智慧大開。

回顧我所走過的習武之路，一切似乎都歷歷在目，放眼中國武壇更是心如明鏡。在武學這條坎坷艱辛的道路上，我取得了一些成績，也悟出了很多道理。當今眾多練武者在練習武術的過程中，分不清所練功夫哪些是主要功法、哪些是輔助功法，他們將輔助功法當作主要功法來練，既耗神又費力；搞不清明勁、暗勁、化勁，定、活、變的銜接和轉化過程；弄不懂內功是如何修煉的，內勁是如何產生的，不知內外如何協調統一。所練的武術僅僅是形式，而且還根本無法運用到實戰技擊中去。在技擊格斗中能抗住對方的踢打摔拿，以閃電般的速度與摧毀性的爆發力量擊打對方，用意打、氣打、神打，這才是練武者所追求的，否則只能是紙上談兵。

想當年，身材都很瘦小的意拳（大成拳）一代宗師王薌齋先生、趙道新先生，卻能爆發出超出自身體重數倍的力量，從而擊敗國內外眾多搏擊高手。而當今中國卻很難發現類似兩位先生這樣的武功，這究竟是為什么？（大家別忘了，意拳是以形意拳為基礎的……）

現在眾多習練大成拳（意拳）者，一開始就將對“物”（沒有靈性的東西）的意念假借與試力、操拳、步法、發力、推手等加在一起訓練，顧了形顧不了意，顧了意又丟了形，練來練去導致意繁而形散。有的過分強調樁功，有的則偏重于動功。樁功練多了人就懶了，動作變硬了（且異想天開，耗神）；動功練多了，你的實力又在哪里？因此，不論是樁多還是動多，物極必反，都將造成陰陽不平衡。這不僅不符合技擊的需要，而且對身體有害無益。

練武功是有階段性的，從基礎突破到高層實戰應用，都應有針對性的訓練方法，否則只能是在原地畫圈。有些人練功時間很長，有理論，會發力，但是一交起手來就用不上了。你的力發得再好，哪怕能發渾圓力，但你不能靈活運用。也只能是死力。正如一塊幾百斤重的大石頭，有重量，能量也很足，但是你拿不動，不好用。而別人那很小的石塊，卻能砸死人。為什么呢？因為樁功、試力、發力、推手……只是基礎，是初級階段的功法。就像漢語拼音你只會a o e，怎么說自己已經識字了呢？至于寫文章、做學問，更是相差十萬八千里。在技擊中，對方是移動的，情況是變化的，別人不可能站在那里任由你動手去打他。對方動，你必先動；對方變，你必應變與多變，破壞對方的變，才能得手。你修道也好，練功也罷，不懂這些道理，就是練上幾年幾十年功夫未必能上身，你講得再漂亮也是假的，因為你經不起檢驗。

內家功夫要經歷三個階段的訓練。站樁、試力、發力、蛇纏手等只是練整勁的第一階段，也就是武術中的“定”，相當于我們學習拼音、筆畫階段。這個階段是積累階段，量變引起質變。通過站樁，能夠打通全身內外經絡，祛除疾病，培養渾網內力，氣通三層（皮下肌肉層、五臟六腑、骨骼骨髓層）起到易經洗髓的功效。皮下肌肉層、五臟六腑、骨骼骨髓層的貫通，符合人體經絡運行規律，與宇宙運行規律相契合，好比月亮、地球、太陽繞轉一樣。第二階段相當于識字階段，也就是武術中的“活”。這一階段必須去掉樁功動功中各種雜質和毛糙的東西，身上一丁點拖泥帶水的東西都沒有，這個階段突出明、暗、化的整勁，全身內外皆動，身體具有高度的協調性、靈活性、閃電般的速度以及極強的爆發力。第三階段是散手（自由搏擊）階段，可比喻為寫文章階段，也就是武術中的“變”。散手又分“初、中、高”三個階段。初級階段進行無人當有人的假借攻防爆發力訓練；中級階段進行意識、本能、矛盾、思維靈敏訓練，在與一人、多人（無論高矮胖瘦）進行上下左右、遠近距離、左閃右避、前進后退以及多方位攻防實戰訓練、斷手訓練、擊打渾圓球訓練；高級階段通過科學的神、意、氣、力、法等一系列的艱苦訓練，在險象環生的自由搏擊中隨心所欲，以精神籠罩控制對方，運用超級力量打擊對方、擊敗對方，施展游龍絕技功夫與多人搏斗如入無人之境。

內家真功夫重要的奧秘就在于一個“一”字，要數勁化一，數勁合一，好比集體拔河一樣，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人心齊，泰山移，全身像春雷震動萬物一樣，將身體各部內外功能協調一致地在一瞬間激發，便可產生超越自身體重數倍的超級力量，觸著即倒，碰著非傷即殘。相反，打不動人、放不倒人，肯定勁合得不好，化得不好，因此可以肯定地說，如達不到這幾點，就不能練出真正的絕妙功夫！

在指導弟子學習過程中，我注重更新弟子們武學觀念，抓好“定、活、變”三個階段的訓練，打好明勁、暗勁、化勁的轉換與運用過程，所帶弟子在擂臺上已嶄露頭角。弟子孫緒祥、馬奎、魏北京、卞俊富等在國內搏擊場上都取得了很好的戰績。徒孫董亮原來習練套路、散打，在實戰搏擊中戰績一直不理想，后來我指導他從傳統的功夫人手，更新搏擊理念，通過專門的學習，董亮功夫明顯進步，他代表上海某武警部隊參加全國武警搏擊擂臺賽，獲80公斤級第一名；2012年4月，參加中泰俄美四國對抗賽，第二回合KO實力雄厚的泰拳王阿森，奪得中國勇士金腰帶。同年7月，我帶領弟子李開銀、石翔、張傳忠、闞斌參加澳門首屆世界武術節，演練了張氏意拳，獲得大賽金獎，特別是給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賽場裁判說的一句話：張老師，我們從您身上看到中國傳統功夫的魅力和風采，中國古老的傳統功夫沒有失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