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大堰河——我的保姆》反復修辭格的運用

王翼

《大堰河——我的保姆》這首自傳性抒情詩，是艾青呈獻給大堰河的挽歌和贊美詩。詩人當時在牢房里因冷而神飛，睹雪而憶人，不由思緒飄動，激情奔涌，把懷念與痛悼、眷戀與感激、同情與控訴、謳歌與贊美各種復雜情感交織在一起，使得詩脈起伏跌宕，真切感人，很好地把對大堰河凄慘一生的回憶和對黑暗罪惡的封建社會詛咒完美地融為一體，令人同情憤慨，感想萬端，是一篇極佳的愛國主義教材和藝術(shù)價值極高的精美詩篇。詩一發(fā)表，立即轟動詩壇并傳到日本，茅盾同志也給予高度評價。詩人也曾多次說過：“詩人只能以他的由衷之言去震撼別人的心”。可見這首膾炙人口、生命力旺盛的現(xiàn)代詩，正是依靠真情實感、質(zhì)樸語言、音樂般的旋律打動億萬讀者心靈的，尤其是反復修辭格的大量運用，使得詩歌回環(huán)婉轉(zhuǎn)、一唱三嘆、凝練雋永、蕩氣回腸，似乎有訴不完道不盡的濃濃情愫，讓人聯(lián)想不已。

本詩第一節(jié)第一句“大堰河是我的保姆”，是詩人沉重地交代他與大堰河的關(guān)系，接著把大堰河無姓名、出身低微做了陳述，結(jié)尾又是“大堰河是我的保姆”，把作者真摯的思念之情連續(xù)表露出來，一直延續(xù)到第二節(jié)后一句，兩節(jié)三次重復，反映出作者對大堰河情深意長、刻骨銘心，尤其是養(yǎng)育之恩終身莫忘、懷念之情倍加深切。到第三節(jié)筆鋒稍轉(zhuǎn)，說明懷念之由是因為“我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才浮想聯(lián)翩、追尋往事的。接連寫了荒涼的墳墓、冷落的故居、典押了的園地、長了青苔的石椅，在哀傷低落的氣氛渲染中，把作者身陷囹圄、郁悶寡歡和大堰河凄苦身世、悲慘結(jié)局十分自然地結(jié)合起來，最后又是“看到雪使我想起了你”，這句重復比前基調(diào)有了明顯提高。好比開了閘的堤壩，情不自抑地向世人滔滔傾訴魂牽夢縈的保姆——大堰河。

在激情的推動下，從第四節(jié)開始熱烈回憶大堰河對他的撫愛：“你用你厚大的手掌把我抱在懷里，撫摸我。”作者此時內(nèi)心喜悅、感情豐富、暖意融融地刻畫大堰河在干完家務后，還要為乳兒補衣服、包傷口、捉虱子，忘不了疼愛一番乳兒，這種不是親情勝過親情的骨肉之愛，在艾青幼小心靈里扎下深根。正因為這種春天般的母愛，才使作者念念不忘，問心有愧，只能用筆來反復抒發(fā)涌泉般的感激之情。再看我離開大堰河家時，她哭得多么傷心，而我“我做了生我父母家里的新客了”。作者對自己家里的一切都感到陌生不自在，無形襯托出大堰河家雖然貧困但歡樂無窮，叫他十分想往留戀、苦悶難言。結(jié)束句又和前一句照應，把作者不愿回家的矛盾心理和對大堰河依依不舍的心情娓娓道出，柔和流暢。

到第七節(jié)，前后三句重復，寫作者親眼目睹大堰河到他家當傭工的情景：“為了生活，在她流盡了她的乳液之后，她就開始用抱過我的兩臂勞動了”。把大堰河勤勞、淳樸、善良，寬厚的性格和作者對她辛酸命運的深刻同情糅合得水乳交融完美無缺。寫她像一個奴隸、一臺機器在晝夜不停地勞作運轉(zhuǎn)，自然使人想起柔石的《為了奴隸的母親》一文，大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異曲同工。但她無論怎樣忙碌，對乳兒的愛始終牢記在心、矢志不移，如第八節(jié)開頭結(jié)尾反復寫“大堰河，深愛著她的乳兒”，感情交替上升。通過她回娘家、把自己畫的畫貼在墻上、對鄰人贊美乳兒、不能對人說的夢等細節(jié)來直抒胸臆，讓人體會到這種慈母般的愛博大精深、熾烈細膩、永無止境。

可惜“大堰河，在她的夢沒有做醒的時候已死了。她死時，乳兒不在旁側(cè)。”這一間隔反復泣鬼神、驚天地，把自己沒能見到乳母最后一面的痛苦心理寫得振聾發(fā)聵、動人心魄，這一生死離別已成為終身恨事，令作者后悔莫及。可她“含淚去了”“含淚去了”，作者開始用她的死向封建社會發(fā)起了猛烈攻擊，憤怒地大聲疾呼，世道為什么如此不公平？

到第十一節(jié)，“這是大堰河所不知道的”這一重復，使全詩的悲劇氣氛達到高潮，作者滿含淚眼地敘說大堰河死后一家人的悲慘境況，全面揭示舊中國貧苦農(nóng)民的悲劇命運，激發(fā)作者對黑暗社會的萬分憎恨，憤怒之情似火山噴發(fā)。結(jié)尾在贊美聲中又和前第二節(jié)“我是地主的兒子，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長大的你的兒子”句遠遠復沓，流連往返，一再強調(diào)自己的雙重身份，來表明大堰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穩(wěn)如磐石，永遠是他崇敬緬懷的尊貴圣母。至此全文在盤旋交錯的連續(xù)反復中戛然而至，令人驚嘆不已。

綜觀全文十個重復修辭格，每個都是字字血、聲聲淚，在向世人講述終生難忘的保姆大堰河，叫人亦悲亦惜、情隨詩變，為大堰河的不幸遭遇而憐憫憤恨，為艾青未報之恩而深感遺憾惆悵，真是一首贊美詩又是一篇祭悼文。悲悲切切，攝人魂魄；涓涓情思，無限寄托；深深贊美，古樸純潔。把作者對大堰河的眷戀和摯愛充分淋漓地展現(xiàn)出來，使人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