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相娟 徐甜甜
摘 要:中國現代文學作家,小說的創造方式主要有兩種,一種側重寫實,表現為為人生;另一種側重于抒情,表現為為藝術。上個世紀上半葉,中國文學的抒情方式,從郁達夫到廢名,再到沈從文,可謂一脈相傳。他們的抒情方式有共性,亦有獨特的個人風格,這種傳承的共性與個性,豐富了中國現代文學的抒情園地。
關鍵詞:抒情體式 郁達夫 廢名 沈從文
自由的傳承,附之于中國現當代文學的發展歷程中,表現最強,影響最深的當屬新文化運動之后,這期間涌現出一大批“為藝術而藝術的“的浪漫抒情的作家們,郁達夫就是其中比較重要的一位。
一、生計感傷的現實抒情
郁達夫早期的小說創作多寫生計的艱難、貧困、和失業的痛苦。或表現知識者和勞動者的同病相憐,或將歷史故事糅進現實生活,創作風格表現為:由書寫性的苦悶向訴說性的苦悶的轉型。深沉的人道主義是奔騰在郁達夫全部生活和創作中的主流。就如同《春風沉醉的晚上》中,留學生的苦悶無從發泄,漸漸將自己的內心逼向無法喘息的死角,可憐中透著些許凄慘的悲情。“其創作有著‘頹廢的氣息、‘人性的優美、‘一點社會主義的色彩等主題形態的交織和衍替,而且開放著面向欲望的非理性頹廢、生命力的詩意等多元意義空間,構成現代欲望敘述乃至現代小說的重要‘原型”。[1]
動亂不安的年代,中國陷入了內憂外患的境地,生活環境和社會環境的變化,郁達夫的創作路向發生了轉折。小說更多地涉及時代的風云、革命的波瀾、帶有明顯的政治傾向、愛國情操的趨勢。郁達夫堅持進行抗日救亡的實際工作,無論遇到怎樣的艱難險阻,都沒有放下戰斗的筆。郁達夫修其一生,都堅持了五四反帝反封建的方向,不僅是一個杰出的文學家,也是一個偉大的革命戰士。
郁達夫的小說突出抒寫五四青年對人性解放的追求和被生活擠出軌道的“零余者”的人生哀怒.他筆下的人物憤世嫉俗,感傷憂郁,孤傲而又自卑,又有相當濃重的理想色彩,處處流露出在民族覺醒時期一個敏銳的青年知識者審視自身和民族傷痕時所產生的幻滅感和危機感,發出了五四文學中個性主義與自我表現,自我反省的聲音。
二、生命感傷體驗的詩化表達
郁達夫的小說著力表現個人性的患失及其與社會環境的沖突,屬于境遇感傷。廢名的小說則逐步實現了對于感傷的超越,他的中后期作品側重發現日常生活的樂趣。
廢名是現代抒情性鄉土小說代表作家之一。廢名在創作中把詩和小說有機結合起來, 創造了最具個人特色的詩化小說。廢名的抒情體式小說把平凡的人生書寫與詩情畫意交織在一起,創造了一個意境深遠、沖淡平和的藝術世界,從而具有獨特的思想和藝術追求。廢名小說的抒情體式的寫法給讀者提供了充分的情感體驗和理性思索空間,使讀者在山水之美和人情之美的熏陶中領略濃郁的詩美體驗廢名是一位具有獨立精神的作家,廢名師承周作人,與周氏有著極深的淵源;他的文學觀影響了沈從文的小說、何其芳的散文和卞之琳的詩;甚至對當代的林斤瀾、何立偉的創作也與他有著親緣關系。廢名善以唐人絕句的手法表現寧靜自然的農村社會生活, 頗具中國山水畫和田園詩的風味, 風格平和沖淡、意境幽美淡遠。楊義先生評論說:廢名的小說在現代小說的早期發展中具有一定程度的獨特性,他既缺乏魯迅小說那種如實刻畫現實人生的無與倫比的真實力量和思想力量,又缺乏郁達夫小說那種真誠而峻急地抒發主觀世界的情感力量。[2]
廢名小說的獨特之處在于以田園牧歌情調營造詩意古典意境,鄉村的風景、風俗、人情之美,令人感悟到詩意的輕盈靈動和人生的靜謐恬淡。《竹林的故事》發生在城外,出城一條河,過河西走,壩腳下有一簇竹林,竹林里露出一重茅屋,茅屋兩邊都是菜園;洗衣母亦是生活在城外,這茅草房建筑在沙灘上一個土坡,背后是城墻,左是沙灘,右是通到城門的一條大路,前面流著包圍縣城的小河,河的兩岸連著一座石橋。擁有自己的小天地,遠離城市的喧囂和繁雜,寄情于清幽靜寂的自然景物,人情風俗與自然風景和諧地交融在一起,自然隨緣,而又自由灑脫。
廢名著意用抒情的體式在小說中構造出詩化的文種新鮮別致的情趣,一種靈動飛揚的悟性,抒發對社會現實苦難無法擺脫的情緒,借助當今喧囂都市社會中的人們一個澄明心靈,以抒情的藝術體式寄托來求得精神上的滿足。他在抒情小說的文體形式上表現出的探索和創新的超越與升華,并且把這種情緒濃縮在對人物一生精神,將啟發作家們在進行創作時,不應完全受傳統命運浮雕式的簡潔勾勒,廢名的抒情方式多借助第一人稱視角。借第一人稱視角可略去大量穿插敘事的枝蔓,只把“我”看到的感受最深的生活片斷集成式地結構成篇,不受時空約束,明顯地體現了以抒情為目的的詩化文體形式。[3]廢名詩化小說文體的探索與建構, 對新文學發展中的某種急功近利的傾向起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反撥作用,同時,也促進了新文學體式的多樣化發展。從這個意義上說, 廢名堪稱是中國現代詩化小說的鼻祖。
三、平靜抒情,波瀾壯闊的人性力量
汪曾祺曾經指出,沈從文和廢名之間的聯系并不是說有直接的明顯的師承關系,而是他們在處理題材的方式,敘事角度,精神氣質上有相似性。[4]
沈從文的作品題材,大多以故鄉湘西為背景。他的作品“關切世俗的情趣,情緒記憶的高度發達,把握生活的細節,時時刻刻為人生現象自然現象所神往傾心,將生命形式和生活形式高度統一。”[5]如其未完稿的《抽象的抒情》一文所述,他的“湘西”系列作品,也是他的抒情文學。
沈從文是中國現代多產作家,創作題材豐富,人物更是三教九流,無所不包。概括來說,他的小說中的人物主要有三類:
一種是文明社會里的畸形人。沈從文曾說:“我是個鄉下人,走到任何一處照例都帶了一把尺,一把稱,和普通社會總是不合。一切來到我命運中的事事物物,我有我自己的尺寸和分量,來證實生命的價值和意義。”[6]他的作品,總是站在鄉村的立場上,批判現代文明對鄉村的野蠻侵襲。作者筆下的《長河》是個鄉風淳樸的鄉村社會,此地盛產橘子,路人“盡管就手來吃好了,橘子園主人不會干涉的。”。與鄉民的淳樸相比,那些所謂的“文明人”,以“新生活運動”為表征的保安隊長和他的師爺們,卻庸俗、自私、利欲熏心,借賣橘子中飽私囊,一旦被人識破,就仗勢作惡,揚言要砍橘樹并霸占婦女。
另一種是被現代文明熏染下的鄉村失態人。他們生活于湘西純凈美好的環境中,具有善良、正直等一系列美好的品質,現代文明的侵入,開始扭曲他們的人生觀,最終造成了悲劇性的命運。《月下小景》講述的是一對相愛卻不能結婚的青年男女的悲劇故事。邊地原始禁忌,少女必須先委身一人,才能與自己所愛的人結婚。接受過現代文明洗禮的青年男女,為了反抗這種禁忌,只有選擇雙雙離開這個世界。小說似乎沒有顯露現代文化侵襲的因子,然而作者卻通過一個寓言的開頭隱喻地表現了這一主題,即“人類太進步了一些,比一切生物智慧較高,也比一切生物更不道德。”似乎使得這個世界“看著美麗的變成丑惡,又看著丑惡的稱為美麗。”
還有一種是生活在傳統的道家狀態下的理想人物。《邊城》是此類作品的典型代表。《邊城》以川湘交界處的“茶峒”為背景講述了一個翠翠與船總的兩個兒子天保和儺送的愛情悲劇。小說故事情節簡單,著力展示邊地人們的美好人性:翠翠“為人天真活潑,處處儼然一只小獸物。”她對爺爺既關懷又淘氣,既熱情又嬌嗔;對擺渡的旅客則熱情大方,助人為樂。對儺送更是顯示出了外表的嬌羞與內心的一往情深。再有老船工淳樸善良,勤勞堅忍,天保寬厚誠實,儺送機智多情,老船總順順豁達正直。總之,作品中的一切人物都體現了讀者心中的“理想人物”,也是現實人眼中的“桃花源”中的人物。這三類人物形象代表了沈從文的抒情方式,且是獨一無二的沈氏風格,不論在題材方式,敘述方式,還是精神氣質上都具有獨特性。
歷數中國現當代文壇的大師巨匠,從“為人生”到“為藝術”,從“浪漫主義”到“人文主義”,文學名將們步步探索,形成一片中國現當代文學發展的新的園地。現代文學的抒情方式,從郁達夫到廢名再到沈從文,既有傳承,又有創新,可謂是文學花園的四季展覽,既賞心悅目又發人深醒。
參考文獻:
[1]席建彬.論郁達夫小說的欲望敘述理路及文學史意義[J].文學評論,2010(2).
[2]楊義.中國現代小說史[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
[3]王萍.論廢名詩化小說體式的創新[J].名作欣賞,2009(10).
[4]楊聯芬.歸隱派與名士風度——廢名、沈從文、汪曾祺論[J].北京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2).
[5]錢理群、溫儒敏、吳福輝.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M].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13.
[6]沈從文.習作選集代序[A].沈從文全集(第9卷)[ M].太原:北岳文藝出版社,2002.
作者簡介:田相娟(1990-),女,山東臨沂人,臨沂大學2010級1班本科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徐甜甜(1990-)山東臨沂人,臨沂大學2010級2班本科生,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
指導老師:劉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