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美月
【摘 要】金庸武俠小說包涵著迷人的文化氣息、豐厚的歷史知識和深刻的民族精神。作者以寫“義“為核心,寓文化于技擊,借武技較量寫出中華文化的內在精神,又借傳統文化學理來闡釋武功修養乃至人生哲理,做到互為啟發,相得益彰。《書劍恩仇錄》則是金庸武俠小說的開山之作,書中的人物形象及內心世界非常多元化,本文主要針對其中的主角逐一淺析。
【關鍵詞】金庸 癡情 比武 仗義
中圖分類號:I2 文獻標識碼:A DOI:10.3969/j.issn.1672-0407.2013.07-08.058
金庸小說中我們可窺見墨家見義勇為的游俠精神,儒家的仁愛、王道與民本思想,還可感受到道家深邃博大、無處不在的辯證方法。
《書劍恩仇錄》主要圍繞紅花會的十四位當家展開。從一開始沒有引用紅花會做開頭而是從武當的綿里針斃了六魔閻世章開始,全書進入正軌。從金笛秀才余魚同的出現漸入佳鏡,從陳家洛遇到乾隆而入高潮,到香香公主死而全書以悲結束。全書始終能把每個小高潮串接到一起連成一個大高潮,讓人看了之后欲罷不能。有讀者說《書》的主角并不是陳家洛,而是紅花會,倪匡說過,金庸一直比較注重群體力量。這個可能就是他的主觀想法。
按人物的出場順序,余魚同做為武當馬真人的得意門生來說,這個秀才算是文武全才,青年才俊。由于家族的官司原因,投到了武當門下,學得一身武藝,報了家仇后加入了當時最大的黑社會組織—紅花會。可惜的是愛上了美貌并已婚的駱冰,愛之切再加上癡情難免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再寫余魚同救了駱冰以后,那個表白寫的很露骨:“求求你殺了我吧,我死在你手里,死也甘心。” 這是一種癡情,也是一種痛苦。沒有經過刻苦相思的人是體會不到的。余秀才這個人物刻畫很成功,一出場的時候很容易讓人是書中第一男主角,當余魚同拼死保護文泰來的時候,鮮血染紅了他的長褂小衫,金笛舞做一片,浩然正氣,勢壓群寇,而且還比較幽默,余魚同對自己的名字有個很有趣的解釋“余者,人未之余。魚者,混水摸魚之魚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銅爛鐵之銅也。”后來不惜毀容的去救出了文泰來,完成了自己的救贖,贏得眾人的原諒。為躲李沅芷求愛,身到寺廟,一曲詞:你若無心我便休。而大徹大悟出家當了和尚,也算是響當當一男兒。因為明顯的缺點和過錯反而顯得更真切。
李沅芷,李可秀的獨女,也可算是鳳凰了,她淘氣、聰明、愛玩愛鬧,一再地發揮,給嚴肅的氣氛中注入輕松的活力。因為好武而愛上了余魚同余師哥,在余魚同容貌盡毀仍不離不棄,反倒追了幾個月,為了心上人,寧愿和自己的爹為敵,而加入了紅花會。李沅芷的愛情來之不易,書中哪一個人的愛情都沒有她的艱難,一個為了愛情可以放棄一切的女人出現在大家面前,其中又不乏有調皮搗蛋的情形出現,女扮男裝調戲翠羽黃衫,被余秀才拒絕之后拿那關東三魔出氣,喂馬豆,讓老板收錢,送花圈等等,一個調皮,大膽,敢愛敢恨的可愛女孩的形像躍然于紙上。最后用阿凡提的“蘿卜與鞭子”的理論,打動了余魚同,終于與自己最愛的余師哥百年好合。其中那段真摯的表白:“你說我官家小姐不好,那我就不做官家小姐。你說你紅花會好,那我也…… 我也跟著你做……做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說明她是一個敢愛并付出實際行動的女人
文泰來,這個人物很穩重,武功又高,只不過一出現,便敗走麥城,吃了好一頓苦。開始時書的主線也是在這個人身上,各路英雄人物,都是圍繞著他的落難而引發的,救出來以后才揚眉吐氣。他嫉惡如仇又十分義氣,加上武藝在書里也算是上上之選,很多現代人不看好他和駱冰的婚姻,但是在那個年代,一個是絕頂英雄、氣勢不凡、豪邁的大哥,另一個是千嬌百媚、笑靨迎人、冰清玉潔的小妹,兩人之間有巨大的反差,但正好互補,最能恩愛體貼,天長地久。余魚同是看走眼了,他以為美女最好配年少書生,卻不知英雄美人,才是天設地造一對。所以他在書中的的確確是一個英雄好漢。
駱冰,個性爽朗,好動愛笑,恩怨分明,那個年代嫁給大自己二十多歲的人也正常不過,正如上面說所說,英雄和美人才是一對,在文泰來被抓的時候她焦心如焚,想到新婚燕爾時,文大爺帶著她在酒樓上邊喝酒邊唱歌時還用刀把把惡霸的腦袋當鼓敲,她對這些一一做了回憶,在文大爺重傷未愈時為讓夫君一笑,就孤身犯險盜回玉瓶以搏丈夫一笑,讀之真是感人之極。人物固然也有缺點,例如斷了余魚同的愛慕之情卻又一笑,讓余魚同如墜云霧,不清不楚,不免有些不夠清楚,但轉念一想,也許正如這樣,才說明她是一個思想傳統而個性如常的女子。
霍青桐,人物形像可以用一句話來概括:塞上翠羽,燭畔黃衫,揚鞭大漠,便教英雄也汗顏。霍青桐初見陳家洛即贈上珍貴的匕首,雖說是感謝他幫忙奪回《可蘭經》, 不過其中的含義卻不言而喻。其后陳家洛誤會女扮男裝的李沅芷與霍青桐的關系,再至香香公主攜著陳家洛的手出現在眾人面前,霍青桐心里難過,卻只能默默承受。霍青桐冰雪聰明,指揮大軍若定,不讓須眉,但面對感情卻含蓄而遲疑。
沙漠中的翠羽黃衫是那么的鮮明亮眼,尤其馳馬直前、無懼果決,但堅強的外表 下是一顆寂寞無助的心,茫茫草原,一望無際,肩上的責任、內心的煎熬,霍青桐只能勞心費力。霍青桐忍辱負重,凄苦一人承擔。她的聰明才干,她的胸襟眼光,真不知比周圍之人高出多少。眾人偏偏都一起誤解她。身為領袖的陳家洛也不能明白她的心意。一直到了最后,眾人才反應過來,一切盡在霍青桐的巧妙安排之中。陳家洛本來對霍青桐是大為動心的。陳家洛率紅花會群雄幫助回疆的木卓倫部奪還經書,而霍青桐則贈以寶劍,一表感激之情,二定相愛之意,可以說兩人已情愫暗生。這時李沅芷女扮男裝與霍青桐親熱談笑引起了誤會,這在一個真正勇敢的追求者眼里實在算不了什么,但可憐的陳家洛就此把妒恨悄悄地掩飾起來,裝得若無其事,不敢表白,不敢追求,甚至不敢去打聽一下。
陳家洛對待霍青桐的矛盾態度還有另一重要原因,這就是霍青桐英姿颯爽,智計過人,豪邁超群,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巾幗英雄,而在陳家洛的內心深處,潛意識里存在著的想法卻是,他是怕娶了一個“巾幗丈夫”而使自己顯出小男人的真形。在小說的第十七回中,他終于透露了他的心思。
“……霍青桐是這般能干,我敬重她,甚至有點怕她……” “日后光復漢業,不知有多少劇繁艱巨之事,她謀略尤勝七哥,如能得她臂助,獲益良多……唉,難道我心底深處,是不喜歡她太能干么?”
以霍青桐的冰雪聰明,對陳家洛的小心眼,當然是看得心知肚明,但她一個少女,又怎能去解釋清楚?黃蓉在這種情況下會換一種方式去解釋,也許李沅芷也能,但霍青桐做不到,這也是她命中注定的悲劇。
這些是霍青桐的優點,也是她的弱點。霍青桐的愛情悲劇,與她的性格是相吻合的,她永遠都不會以自己為中心。
香香公主,金庸把香香公主寫得太美了,似乎是集中了所有可以想象得到的純美來,像一場春日雜花鋪陳的夢,幾乎是不真實的,幾乎是永恒天空中的一朵理想的云彩,幾乎已與真實世界失去了聯系,幾乎就是一首詩,一支超越了極限的溫柔含羞的樂曲。云霧籠罩之中,一抹明媚的陽光照射下來,香香公主的形象把我們凡人的內心一下子照亮。香香公主真的只能以童話中的形象來看待,她不像是一個現實中的人物。她明艷圣潔,像嬰兒一般純粹和自然健康,她完全沒有遭遇過文明的侵蝕。她是真正的天真,不明白世事的太多復雜。在湖中裸浴,她不知道避人;遇到陳家洛這樣的陌生人,她不知道有危險;對漢人的知識,她幾乎是零;只為了陳家洛給她摘下雪蓮花,她就能立即感動得落淚;她還有童話般的奇癖,愛吃花不愛吃肉;她口中說的事盡是牧羊、采花、覓草、看星,以及女孩子們游戲鬧玩之事;她還像小女孩一樣對小鹿說話。
香香公主有著最為女人性感的美貌,但她的心智卻只是一個小姑娘的水平,實在是與陳家洛不在同一檔次上。陳家洛愛上的不是一個真實的女人,而是愛上了一個水中月、鏡中花,一個童話的幻影,一個男人們都會沉醉其中的白日夢。
香香公主的絕美確實顯現出非凡的魔力來。在劍拔弩張的最危險的時刻,香香公主出現在清兵和回部兩軍對壘的陣前,其人間所無的美貌,竟讓數萬軍兵目瞪口呆,消失了斗志。這驚為天人的描寫,動人心魄的筆觸,令香香公主的美麗奇跡般地籠罩著魔云幻霧。
不少評論家苛責香香公主這個人物內涵是空洞蒼白,不可信。但這是小說的格局和體裁的問題,在本書的如此情況下,又怎可能像現實主義小說那樣枯燥而盡善盡美呢?她為一切弱小生命的疼痛與隕落而落淚,為一切暴力與仇恨而悲傷:“男人真是奇怪,大家不高高興興地一起跳舞唱歌,偏要打仗,害得多少人送命受苦,真不知道有什么好處。”這就是她的想法,簡單的不能再簡單。
陳家洛的出場是眾如料不及的,作者以怎樣以最隆重的“千里接龍頭”禮節,去迎接陳家洛做他們的總舵主,而他們決意讓一個二十來歲的公子哥兒模樣的人物當總舵主,唯一原因是上一任總舵主有遺命說,光復漢人江山的大業,關鍵在這個人的身上。然而,陳家洛沒有完成任務,他與皇帝結盟的結果是一敗涂地,白白犧牲了不少英雄的性命,最后只落得全體退隱回疆。
陳家洛的失敗,固然是與他的時代及使命有關,但是他的天真幼稚也是一個重要因素,他太重私人感情而忽略客觀因素,因為他有豐富的感情而毫不了解政治,可能完全不同。這樣缺乏經驗智慧的人,注定是失敗的政治人物。他本該找個有窗子的書房對著雪月風花寫兩筆意境不凡的水墨畫,找個良德嫻淑的女子吟吟修竹看看菊花,從容悠然地過一個個春秋冬夏。江湖原本不適合他,他自以為得意的走過陰謀走過恩仇走過廝殺,卻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個腳印其實都寫著尷尬。他太過君子又太過書生意氣,不懂得奸詐不懂得交換不懂得殘酷甚至不懂得謀略,空有一肚子的仁義道德禮制規范束縛著紅花飛揚刀劍起落間的瀟灑,只一個翠羽黃衫就輕輕巧巧地把你映襯得窩囊萎頓而且優柔怯懦。其實他也未必便是錯了,只不過本不是草莽卻陰差陽錯地做了草莽英雄的首領,本不是俠客卻無端地在關山冷月間策馬馳騁,以至于霍青桐錯惜了豪杰而香香公主錯愛了英雄。
說什么只是因為翠羽黃衫的威名太重,耀眼的光華蓋過了他的男子氣概壓過了他的尊嚴和虛榮,香香公主也算是善良純潔到不諳世事,可絕世的容顏和癡心一片也不過被他拱手相送;說什么江山事業衣冠朝野民族大義重過生命,可他執著的也不過是一點血脈一個名分卻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為生民請命。霍青桐和他一樣,雙肩挑著家與國的命運與責任,她是個聰明的女子,知道自己要的是族人飲水的井和放牧的草原,是一點自由歌唱的空間和安寢時的甜美的滿足;但是陳家洛要的是什么呢?他走在自己的國家里卻爭著心里的另一個朝廷,他在市井街頭真實地生活著卻辛苦地追逐一個虛幻模糊的夢境,他要名要義要禮卻不知道老百姓的日子只是一粥一飯一針一線的油鹽柴米。滿人的江山和漢人詩酒衣冠也許并不是水火不能相容,漢家的朝廷也不總都是歌舞升平的世界大同。民族、血統、名分與所謂正統,歷史和現實,正統還是蠻夷,從來都是復雜模糊的問題,而陳家洛不過是一個努力求解的人,只是他越努力就越容易迷失自己,他越執著就越難以求得真諦。
陳家洛其實也是一個悲劇人物,不過他沒有像喬峰那樣大起大落,沒有狂歌當哭,有的只是難以抉擇及心碎如塵,陳家洛只是一個儒家的君子,偏巧武功好了些,偏巧命運多劫了些,走上了不屬于自己,同時,也是自己最不喜歡的一條路,為了別人的理想,為了別人的生活,苦苦掙扎,最后得到的是什么,天下人所謂的傻而已。
而所謂的書劍,也只有在陳家洛身上有所體現,如果說喬峰是一塊閃閃發亮的金子,那陳家洛就是一塊晶瑩剔透,溫文爾雅的但稍有瑕疵青玉,他的身上,有一種悲劇的美感,這種悲劇不同于喬峰的心苦,而是無法言喻的心碎。
金庸在《書劍》里的忠貞的愛情,天山雙鷹:一個吵了多半輩子的夫婦,當袁士宵一時的離開讓自己最愛的女人嫁給了別人,袁大俠一定很痛苦,后來為了讓自己心里好受,離她又這么的近。而關明梅的丈夫陳正德(禿鷲)倒是一個醋壇子,后來將死之時想成全袁大俠。由此可見陳正德(禿鷲)很愛自己的妻子怕自己死后孤苦伶仃。正德臨死前對關明梅說:“我對不住你,……你回到回部之后,和袁……袁大哥去成為夫妻……我在九泉,也心安了。” 三個怪僻的高人,最后一齊覺悟,不再意氣用事,要好好把握眼前日子,只不過關明梅自刎以明其志,情深義重,讀之讓人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