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雙眼睛

琴臺

好女孩兒趙燦

2009年的春天，石家莊市深澤縣深澤鎮彭趙莊村23歲的姑娘趙燦，無意中看到了一個節目。

中央電視臺第7頻道的《生活567》欄目，講述了鹽山縣盲人4兄弟和馬秀芬老人的故事。剛開始，趙燦還有說有笑：“4個盲人怎么獨立生活？還能養牛、種地？”看了一會兒，這個樂呵呵的姑娘沉默下來。當看到白發蒼蒼的馬秀芬老人牽著盲兒的手在鄉間小路上躑躅行走時，趙燦的心忽然一軟，眼眶瞬間濕潤了。

電視節目放完了，4個盲兄弟和老人的故事卻深深鐫刻在趙燦的心中，她決定親眼去看看這一家人。

2009年4月16日，天上飄著蒙蒙細雨，換乘了兩次車的趙燦，終于在顛簸了近3個小時后，來到了陳百萬村。

剛到村頭，趙燦就急著打聽馬秀芬老人的住處，這時，不遠處4個勞作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他們雖然動作嫻熟，可起身時仍免不了磕磕絆絆。跑過去一看，趙燦樂了，這不就是電視上出現過的那4個盲兄弟嗎：老大陳燕奇，老二陳燕起，老三陳燕東，老四陳燕會。

趙燦二話不說，蹲下就幫著4個盲伯伯干活。已經接待了太多媒體的盲人4兄弟，誤以為這個石家莊口音的女孩兒也是報社記者，于是很輕松地和她聊了起來。

不知聊了多久，地里的活干完了，趙燦笑嘻嘻地跟在4個盲伯伯身后回家。細雨迷蒙的巷子口，趙燦遠遠便看見了一個佝僂的身影在微雨中前傾著，那是馬秀芬老人在等待勞作的盲兒們回家。

“奶奶！”不等伯伯們介紹，趙燦一下子跳到老人跟前喊道。得知趙燦專門來看自己，馬秀芬老人的眼睛也濕潤了。她顫巍巍地攥住趙燦的手說：“好孩子，要是我有你這么一個孫女該多好啊。”

“那從今以后您就把我當成親孫女吧?！闭f完這句話，趙燦一把摟住了馬秀芬老人。她暗暗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要替伯伯們分憂，親自照顧這個沒有血緣之親的奶奶終老。

以心換心的真愛

有了趙燦的陪伴和照顧，馬秀芬老人心情大好。

每天，盲兒們去地里干活，她就和趙燦手拉手地在炕頭上聊天說話。天氣晴好的時候，趙燦會將老人帶到院子里曬太陽。溫暖明亮的陽光下，趙燦給奶奶梳頭洗臉，老人的臉上綻放出久違的幸福笑容。

趙燦給老娘帶來的快樂，4個盲兄弟深深記在心里，他們要千方百計地回報這個善良的孩子。

趙燦沒來時，弟兄4個除了給老娘做點好吃的，基本就是吃咸菜饅頭度日。有了趙燦，兄弟4個不能繼續湊合了。剛開始，他們想讓趙燦和老娘吃一樣的飯，可趙燦說什么也不同意，沒辦法，弟兄4個只好也給自己改善伙食，可也只是簡單嘗嘗，剩下的就全留給趙燦和老娘了。

遺憾的是，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2011年5月，87歲的馬秀芬老人去世了。

老母親的葬禮過后，4兄弟擦干眼淚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趙燦送上回石家莊的客車。她的身后，4個盲兄弟在空蕩蕩的家里抱頭痛哭。老娘沒了，趙燦走了，這個家從此跌入了無邊的黑暗中。

那幾天，弟兄4個無心下地，做了飯也沒法下咽。黑漆漆的世界中，他們仿佛飄零的落葉一樣無枝可依。

就在山窮水盡、走投無路那一刻，家里的電話響了。老四陳燕會剛一接起來，立刻就哽咽了。電話是趙燦打來的，聽到四伯伯哽咽的聲音，趙燦一刻都不能在家里待下去了。撂了電話，趙燦直奔長途車站，幾個小時后，她重新推開了那扇熟悉的鐵門，眼前的一切，讓這個善良的女孩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眼淚。

4個伯伯蓬頭垢面地坐在院子里，短短10天時間，他們個個都瘦得脫了形。聽到趙燦的聲音，兄弟4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當重新握到她的手，50多歲的陳燕起和他那3個絕望的兄弟，忽然像孩子似的嚎啕大哭起來。

伯伯們的眼淚好像一股洪流，一下子沖垮了趙燦殘留的猶豫。環顧狼藉的家，再看看憔悴不堪的4個伯伯，趙燦的心再次塌陷了。像3年前一樣，她當即做出一個決定——留下，做4個伯伯的眼睛，直到他們終老。

趙燦的決定，讓盲人4兄弟悲喜交集。

一方面，他們欣喜活潑愛笑的趙燦能繼續留在家里；另一方面，他們又擔心這個諾言不過是她孩子氣的一時沖動。那段時間，4兄弟患得患失得厲害，常常臉上掛著笑，可一轉身，又忍不住長吁短嘆，不由得傷心。

這一切，趙燦都看在眼里。為了讓4個伯伯徹底放下心來，她很快做出兩個決定——第一，認二伯伯陳燕起為義父，以便照顧起這個家來更加名正言順；第二，她要將自己的戶口從深澤縣彭趙莊村遷到鹽山縣陳百萬村，徹底和4個伯伯成為一家人。

聽到趙燦的決定，4個盲兄弟再次痛哭失聲。在他們心中，趙燦何止是家里的義女，她更像老天派來的一個天使，給這個苦難的家帶來希望和光明。

許一個共同的未來

笑容一天比一天多地回到4個盲兄弟的臉上。可這份笑容，有時候又像搖曳在風中的燭火，忽而明亮，忽而黯淡。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27歲的趙燦的婚事，成了四兄弟的心病。

按說，心眼兒好，人又和善的趙燦，找個合適的對象并不難，可是，姑娘提出的條件嚇退了所有的人——“誰要喜歡我，就請入贅到家里來，同我一起照顧4個盲伯伯。”

常人眼中，一個盲人已是負擔，更別說4個盲人。是時，大伯伯陳燕奇59歲、義父陳燕起56歲、三伯伯陳燕東52歲、四伯伯陳燕會49歲。雖然目前4個盲兄弟能基本照顧自己的生活，但再過10年、20年呢，現實的困難讓許多小伙子知難而退。

面對這種狀況，4個盲兄弟坐不住了，想來想去，他們做出了一個決定，只要有合適的人愿意疼愛、照顧趙燦，他們4個盲兄弟情愿去住養老院。

向來笑呵呵的趙燦一下子急了：“我來鹽山不就是為了照顧你們嗎，如果你們去養老院，那我留在這里還有什么意義？”

那是趙燦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沖盲人4兄弟發火。發火之后，趙燦哽咽了，4個盲伯伯只知道他們耽誤了自己的婚事，卻從沒想過，其實自己在這份照顧和付出中，得到的卻更多。

來鹽山之前，她不過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孩兒，可是有了4個盲伯伯，平凡的女孩兒終于有機會做出點不平凡的事情，那種價值感、滿足感和幸福感，讓趙燦的心一下子敞亮起來。

這種收獲，比起延遲的愛情，孰輕孰重？

趙燦的話讓4個盲兄弟熱淚長流，那一刻，他們徹底明白了這個善良女孩兒的心。老天到底是仁慈的，它更改不了4雙眼睛深如枯井的宿命，卻恩賜了第5雙甘泉般的眼睛，他們和這個“80后”女孩兒許下一個共同的諾言：無論怎樣艱難都要共同守住這個家，共同守住這份比血緣之親還要濃厚的愛。

趙燦要他們堅信，這份愛和堅持，早晚有一天會感動某個善良的小伙子，到那時，他們守衛的家會更圓滿，他們得到的愛會更豐厚。

（李淑珍摘自《分憂》）（責編 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