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與重生

溫語晴

《你在天堂里遇見的五個人》是美國著名專欄作家米奇·阿爾博姆的第二部小說。自2003年出版以來，這部情感療傷佳作已累計售出八百萬冊，成為當年唯一有能力在排行榜上與《達·芬奇密碼》叫板的作品。

《你在天堂里遇見的五個人》的故事是從結局講起的：退伍老兵、游樂場維修工艾迪，在83歲生日那天，為了拯救在突發事故中身處險境的女孩而殞命游樂場。醒來時，艾迪已身處天堂，但他發現那里并不是牧歌縈繞的伊甸園，而是地球上生活片斷的交疊重現。5個被艾迪或銘記或忽略或遺忘的人，輪流登場，引領他尋找逝去的時光，追問人生的謎底，詮釋生命的真諦。

藍皮人，是艾迪在天堂里遇到的第一個人。他對于艾迪來說只是陌生人，但是他卻因為艾迪的嬉戲而死去——七、八歲的艾迪和小朋友們玩棒球時，球跳落到了街上，艾迪跑去撿球時沖到一輛汽車前，司機及時轉向避免了一起事故，艾迪很幸運地逃過了一劫。但是那輛車的司機是一個開車新手，他在繼續避讓車輛時撞上一輛卡車，心臟病發作而死。艾迪聽完這個故事之后無法接受事實，藍皮人因他而死，而他卻在今后的七十多年里一無所知地活著。但是藍皮人卻說艾迪不必自責，也不需要還債和贖罪，因為“世上沒有偶然的行為，我們都是聯系在一起的。你無法將一個生命和另一個生命分割開來，就像風和微風緊密相連一樣”。別人是你存在的載體，而你也將成為別人生存的載體，人的生命靠彼此延續著。

艾迪遇到的第二個人是他在軍隊時候的上尉——為了使部下能夠順利地逃出敵人的領地而被地雷炸成碎片的犧牲者。在此次的相遇中，上尉用自己慣有的語氣教會了艾迪：“自我犧牲其實是生命的一部分。它不是需要惋惜，而是值得追求的東西。”每當我們覺得自己失去什么時，不要一味地患得患失，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之中，抬起頭，向周圍看看，你會發現自己得到了更加寶貴的東西。在戰場上，艾迪失去了一條腿，卻換來了生命；而上尉則以自己的犧牲，換來了戰友們的生命。生命其實也是一種自我犧牲的過程，當你失去了一件寶貴的東西時，其實你并沒有失去它，只不過將它傳遞給了另一個人。與上尉的相遇，使艾迪重新認識了犧牲的高尚理論以及生命的構成。

老婦人魯比是艾迪生前工作的“紅寶石碼頭”游樂場最初的主人，她也是艾迪在天堂遇見的第三個人。魯比等待艾迪的目的是要告訴他關于他父親的故事。關于父愛，艾迪始終心存誤解，他與父親的記憶始終定格在出走前與父親的動手以及父親永遠的緘默；他始終幻想一種生活——一種如果不是因為父親的死以及母親的病倒，便可能已經成為了現實的生活。然而，魯比卻讓艾迪看到了另一個事實：他父親的真正死因是為了救一個落水的朋友，在某種意義上講，父親是一個英雄；而父親永遠的緘默則源于親眼目睹朋友戲弄母親的難堪。父親對艾迪并不是冷酷無情的，只是當時的他沒有感受到而已。從魯比那里，艾迪還得知，父親在臨死前曾拉開窗戶，用微弱的聲音呼喚妻子、兒子的名字，渴望將自己所有的悔恨與內疚都傾訴出來。這些遲來的故事似乎驗證了：“憤怒是一種毒藥，它從內部噬咬著你。我們以為，我們可以把仇恨當作一種武器，來攻擊傷害過我們的人。但是，當我們去傷害別人時，實際上卻傷害了自己。”

愛情，是艾迪最甜蜜的體驗，卻也是他最痛苦的煎熬。從17 歲開始，艾迪就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妻子瑪格麗特的身上。妻子47歲時病逝，從此艾迪一直在孤獨痛苦中度過。在天堂遇見妻子后，艾迪終于忍不住嚎啕大哭，他責怪妻子過早地離開了他，但是瑪格麗特卻告訴他： “生命一定會終結，而愛不會”、“當愛的感覺逝去，另一種感覺在升華。回憶。回憶變成你的伴侶，你培育他，擁抱他，與他翩翩起舞”。愛，原來不是永遠的占有，永遠的廝守，它還有更多的形式與更廣闊的生存方式。與妻子在天堂的相遇，給了艾迪一次心靈慰籍的機會，使他明白了所有的人即使與你的關系再親近，也不會陪你到終老，有些事情如果你當時不去做，也許就會成為你生命中的遺憾；即使再有機會，也無法彌補。

艾迪在天堂里碰到的最后一個人是個全身燒傷的女孩塔拉。從戰俘營逃離后，憤怒的艾迪放火燒毀了谷倉，在恍惚中他看見大火中有個人影，卻未能救出那個人，而這個被艾迪在無知的瞬間燒死的人就是塔拉。困擾艾迪一輩子的噩夢終于找到了答案。在孩子的面前，艾迪無所遮攔地哭訴：“我是一事無成。我迷失了方向。”然而，小女孩卻覺得他在游樂場擔當維修工人，保證了孩子們的安全，“是為我做的好事”。活著的價值，不僅僅只體現在某種宏偉的事業中，它還會出現在自己未知的一個領域。小女孩以自己的寬容把艾迪帶入了天堂。

“死亡終結了生命，但沒有終結感情的聯系”，雖是一本講述死亡的書，但《你在天堂里遇見的五個人》的視角卻清新自然，它不是要引起人們對死的恐懼，而是給予讀者以生的啟迪。艾迪在天堂邂逅的五個人，其實講述的就是人生的不同時期。作者阿爾博姆用講故事的形式告訴讀者，天堂存在的意義是讓人們理解他們在地球上的生命。最后，艾迪終于領悟到，他在人世間自認為毫無意義的生活，其實正是他生命的價值所在。

對死亡這一主題的思考經常出現在西方文化之中，也是宗教最為關注的一個中心議題。雖然“不同的文化和宗教在死亡問題上存在著觀念上的差異，視角也各有不同，不過，有一點還是大致一樣的，那就是都把死和生結合起來看待與討論”。海德格爾認為，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終點，而是人的存在的一種方式，死作為可能性，是貫穿于人的整個人生過程的。對于基督徒來說，死亡也并不是生命的完結，而是開啟天堂之門的一把鑰匙，它向人們描繪了彼岸世界的美好，讓人們愿意在活著的時候忍受痛苦、行善積德，從而具有在死后進入天堂的資格。

《你在天堂里遇見的五個人》是一個關于“天堂之旅”的故事，但它又不同于以往的同類型小說。在這個故事里，天堂里會有等候你長大、相愛、衰老、死亡，等待著解答你最后疑問的五個人，他們會告訴你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而是一種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