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張平小說的嚴肅化傾向及其成因

摘要 在政法體制調整改革的當代中國，張平小說因創作的主題觸摸敏感、立意大膽并且切中民眾心靈而被各方力量所關注。讀解張平小說，會發現其小說始終灌注的是嚴肅化的表達傾向。本文在論述其嚴肅化特征的基礎上，深入探討了形成這一創作傾向的多種原因。

關鍵詞：張平小說 嚴肅化傾向 成因

中圖分類號：I206.7 文獻標識碼：A

張平，以“政治小說”、“反腐”題材創作為主的代表作家，其熱議的小說如《天網》、《抉擇》、《十面埋伏》、《國家干部》等相繼走俏市場，將“政治小說”推向了一個新的時代高度，從而蜚聲文壇與政界。張平的小說作品在文學創作中以嚴肅的姿態論說，為民代言，凸顯了作家強烈的歷史責任感和道義感。

一 眾語喧嘩下的嚴肅表達

1 對社會現實的剖析

政治體制的改革、市場經濟的開放，這一系列社會現實的突變，為文學創作提供了豐富的素材與揮發情感的自由空間，使張平小說深深地烙上了時代變遷的痕印。

（1）改革的反思

雖然中國的改革開放取得了矚目的成就，但在其成功的背后也有令人深思之處。“打著改革的幌子大搞錢權交易，行謀私之實”的現象，在小說《抉擇》中表現得淋漓盡致：國有企業瀕臨破敗的停產倒閉，寄生在這些國有企業中的私人公司卻火爆盈利；大批工人無奈下崗、生活艱窘，領導階層卻投機取巧地謀福謀利。作者通過長時間的實踐深入結合個人深刻思考，最終使作品展現的內容既令人信服又觸目驚心。

小說《十面埋伏》中有一段對城郊結合部情況思索認識的話語：“迅猛而至的城市化浪潮，讓一少部分人在極短的時間內成為暴富階層，而絕大部分的農民不只在悄無聲息地失去了土地，而且還悄無聲息地失去的自己的立腳之地……”作者犀利地描述了改革大背景下出現的這些反常現象，將原形真實的人情事物嚴肅演繹、客觀塑造，并把個人的反思灌注于小說的人物中，表達個人的立場，抒發內心的義憤。

（2）價值觀的追問

張平小說對社會現實的解讀，還包括對改革背景之下的價值觀念和價值追求的反思。隨著西方思想的涌入，一部分人開始沉溺于物質利益，價值觀念悄然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墮落為思想消極、與民對立的一派。但也有一部分人仍堅守著正義的領地，以純潔的秉性抵制住了花花世界的誘惑，并與消極斗爭抗衡。張平通過政治小說，表現了個人對改革大背景下，人們的價值觀念恍惚游離的反思，揭露社會現實，思考人性的善惡對錯，同時也為讀者呈現了對正誤價值觀的辨析與抉擇。

2 對民生民情的關注

（1）人性的闡釋

張平筆下的人物都有血有肉、切實可感，富有現實生活的美丑善惡。其中有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也有敢于向惡勢力宣戰的英雄，還有生活在社會底層樸實本分的老百姓。歹徒也有真誠美善的一面，正義之士也有私心雜念。正是由于張平筆下多樣化的人物形象，復雜而富有情感的角色，真實而貼近生活，才使小說具有強烈的吸引力與感染力。

小說《抉擇》中的市長李高成，在外是盡職的好市長，在家是盡責的好丈夫。為妻子按摩、對女兒細心照料，使嚴肅的市長更富有人情味，高大的形象也頓時令讀者頗感親切與溫暖。張平對其人性真善美的闡釋是極為鮮活而成功的。然而，也有些多面善變的人物，亦正亦邪、復雜難辨。賀正雄表面給人謹慎認真的良好印象，在臺上表現出有魄力、有開拓意識、有進取精神的改革干部的一面，但在臺下卻暴露了善于玩弄權術、排除異己的小人嘴臉。

對人性的探究，體現了張平對人物的性格心理、內心情感的深刻認識和把握，這種對人物形象多角度地描摹，也正是作者關注民生民情，主題嚴肅化傾向的真情客觀地表達。

（2）劣根性的審視

20世紀初魯迅曾就探討“國民性”而發表過文章，他在談到創作的動機時明確地說過，“寫出一個現代的我們國人的魂靈來”，“是想暴露國民的弱點”。雖然張平并沒有這般直白激烈的創作宣言，但在創作中卻流露出對國民性的關注、對傳統劣根性的嚴肅審視。

小說《兇犯》對國民劣根性的探究尤為深刻、嚴肅。作品表現了孔家峁村民愚昧、麻木的看客形象，并通過守林員狗子和四兄弟的斗爭將其“堅固”的劣根性盡露無遺。作為國家公務人員，維護民眾利益的狗子一心為村民著想，設法通過合法正當的途徑使村民走上勤勞致富的道路，可他的想法不能被理解反而遭致重重困阻。在四兄弟的高壓政策下，村民的良知與正義被軟弱與怯懦泯滅殆盡，矛盾的心理最終泯滅了良知和正義，助長了邪惡勢力，殘酷結局的循環使劣根性更加穩固。

張平通過政治小說的文學形式，嚴肅披露了國民的劣根性，并投以同情，對“民間立場”的責任感與“為民代言”的良知正義地嚴肅表達。

3 對政治腐敗的探究

（1）怪圈問題

復雜的政務運作以及各級權力相互制約的“怪圈現象”，在張平的幾部小說中均有體現。小說《天網》中，冤案的制造者反過來成為問題的解決者，從而使問題的解決變成無奈的奢望。這種問題的循環無解，實則是權力分配機制的“怪圈”從中作梗。因利益關系而牽連龐雜的“怪圈現象”，讓簡單的問題處理起來困阻重重。小說《天網》中的惡霸村長賈仁貴，運用親戚關系、權錢利益以及見風使舵的卑鄙手段，聚攏了大批領導干部。小說中的李榮才向賈仁貴提交的問題二十年來沒有能夠得到解決，歸因于他“面對的并不是一個賈仁貴，而是這一大批領導干部”。

張平小說嚴肅而細致地剖析了圈子問題，并披露了其負面影響，圈子和圈子意識滋養助長了腐敗傾向，也為反腐敗的推進設置了種種障礙，造成了巨大的危害。因此，要鏟除腐敗問題就須根除圈子的利益關系，而根除盤根錯雜的圈子，還須執行者以“旁觀者清”的態度擺脫圈子的迷惑。

（2）地方保護

張平的早期作品《兇犯》嚴肅而深刻地表現了地方保護主義的危害性。表面看來，小說中的主人公狗子是死在四兄弟的迫害之下，實則是地方保護讓狗子走上了死亡的不歸路。狗子為保護國家資源而觸動了四兄弟的利益，實際上也觸動了當地政府的利益。當地政府只求讓經濟發展短時間內快速提升而從中獲益，因此他們明知狗子的問題卻不積極解決，明知狗子的正義卻因觸犯到自身利益而惡意排擠。就連在狗子被迫害致死后，仍要封堵村民的口舌，以防止向外人透露實情。

（3）腐敗現象

小說《十面埋伏》更多地揭露了司法體制腐敗的問題。在這部小說中，重刑犯能夠在國家的監獄中肆意玩樂，還能夠減短受制裁的時間。而一些誠懇改造，積極勞動的服刑人卻得不到法律的“善待”。然而，腐敗滲透到的不僅僅是司法領域，其對文化的侵蝕與破壞以及對社會大眾的消極影響，在小說《對面的女孩》中表現得最為觸目驚心。張平以一位“高唱反腐倡廉戰歌作家”的身份和高度的社會責任感，對各個領域中的腐敗現象深惡痛絕地披露和鞭撻，留給當權者深刻的反思與反省，具有強烈的社會現實意義和時代價值。

二 莊重嚴肅化的創作緣由

1 對三晉文化“民間立場”的繼承

三晉文化的締結與塑造歷史悠遠，從歷史和當代的角度考察，其文化價值與社會意義都對整個華夏文化有重大的影響。源于民間，而為民間所享，更為世人所敬仰，這正是三晉“民間立場”的獨特表征。

張平身處三晉文化熏陶的場域，天然地擇取“民間立場”。同時，張平還直接受到“山藥蛋派”代表趙樹理的影響，一脈相承地延續了趙樹理的紀實風格，“并難能可貴地將其還原為底層弱勢群體更加徹底的生存狀況”。他以強烈的社會責任擔當，替民著想，為民而歌，以飽滿的情愫關注著民生民情的點點滴滴。

2 對文學傳統中“代言”性寫作的發展

“代言”性的寫作傳統可謂源于文學創作的啟蒙，悠悠數千載，其精神旨趣不斷地被后世所繼承和發揚。“它可以遠溯到儒家的‘文以載道論、王充的‘為世用、白居易的‘惟歌生民病；可以近接魯迅的‘遵命文學、趙樹理的‘為農民的所謂‘文攤文學。”

張平小說受其影響，以平民立場、百姓意識為民“代言”。“為民做主”、“為民請命”、“為民吶喊”成為其始終如一的“代言”旨向。“永生永世為老百姓寫作”，正是其自覺而堅定的“代言”寫作的價值取向。他以非個人化、非自我化的態度，理性地正視民眾的需求，積極地為民眾利益服務，熱衷地“代言”民間苦樂，這也強化了其創作的“嚴肅傾向”。

3 對政治建設中諸般問題的關注

張平以飽滿的創作激情關注著政治建設、社會改革、反腐倡廉等重大的社會問題。張平曾坦言，他之所以選擇這樣的題材是因為“生活本身就充滿了這樣的題材……這也正好給作家、藝術家提供了無窮無盡的極為豐富的創作素材”。

在政法體制改革和反腐倡廉的過程中，有許多令人深思之處。其中，有一些打著“改革”旗號的偽改革者，到處招搖撞騙、謀權謀利。然而，也有一群真正意義上的改革勇士、反腐英雄，堅定地維護著正義與大眾的公共權益。張平時刻關注著風云變幻的社會重大問題，力圖以銳利目光、鋒芒之筆，刺穿偽改革者、假政治家的丑惡面具，同時贊頌政治建設中的正義之士、清廉之官，以堅毅的態度、嚴肅而深刻的筆觸懲惡揚善。

4 對現實生活中民生民情的深入

在成為作家之前，張平一直身處社會的基層，切身的經歷和心酸體驗，讓他關心現實生活中老百姓所關心的問題，為民所想，為民所急。即使是成為作家之后，他也時常有意識地去體驗生活，深入基層，去體察老百姓的艱辛與困苦。這份肩負的“為民代言”、“民間立場”的社會責任感和作家的道德良知，加之生活經歷與實事求是的社會實踐，為張平“政治小說”的創作提供了豐富的養料，也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張平文學創作的嚴肅傾向。

5 對文學創作中文本樣式的探索

20世紀八、九十年代，隨著改革開放的熱潮，政治、經濟、文化體制都相繼調整變革，人們的價值觀念、生活方式與文化態度也隨之變更，趨向豐富多樣而又復雜多元。與此同時，文學地位逐漸由中心退居邊緣。人們對文學作品的需求與期望日趨低落，文學不再具有轟動效應，生存境遇面臨著巨大的考驗。

張平直視這一時代變遷帶來的現實，創作了一系列以“家庭苦情”、“社會苦情”為基調的“問題小說”，嚴肅莊重地觸摸敏感而“鮮有問津”的角落，在文學邊緣化的縫隙中特立獨行地生存。他對文學文本樣式的不斷探索，找到了一條平衡政治價值與文學藝術的創作道路，以“觸摸意識形態極限”的“政治小說”，有力地推動著當代文學創作的繁榮發展。

嚴肅化的表達在“嬉笑怒罵皆成文章”的文學創作時代，是鋌而走險、冷僻新奇的舉措。大多數作家或因對其難以駕馭、或懼怕遭致政治軟禁、又或擔憂被市場冷遇而“敏銳”地摒棄。張平則以浩然正氣擎起直面現實社會的旌旗，以莊重嚴肅的文學話語為民而歌、揚善懲惡，給予政壇以震撼、文壇以爭鳴、民眾以慰藉、市場以涌動。深刻探析嚴肅性這一融貫張平小說作品的莊重情愫，并洞悉其形成的深層原因，使我們更透徹地把握張平小說獨具特色的個性之處，也更全面地認識了張平小說的文學意義、社會價值及藝術效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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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蔣小波：《關注現實：從〈法撼汾西〉到〈十面埋伏〉——作家張平訪談錄》，《文化月刊》，1999年。

[9] 馮雷：《從張平的小說看文學與政治的關系》，《藝術廣角》，2011年第1期。

作者簡介：楊婷婷，女，1981—，重慶璧山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文學、教育管理，工作單位：重慶電力高等專科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