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納蘭性德《夢江南》

納蘭性德的《夢江南》寫得很有味道：“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

中國人表達愛情總是委婉曲折，老外看中國的詩詞，涉及愛情的常看不懂。解讀這首詞也要曲折地去理解才好。讀這首詞，得先從第三句看起，“急雪乍翻香閣絮”，此處急雪者，非真雪花，而是柳絮，說的是男孩子的心隨柳絮到了佳人的香閨之中。再看第四句，“輕風吹到膽瓶梅”，這男孩子的心又化為輕柔的風吹著香閣里膽瓶中的梅花。讀到這里，則要停下來，細細地品味一下字里行間所蘊藏的深意。這兩句中的意思有兩層，一是描繪男孩兒愛情之深，他柔情依依，可隨絮飄，可化風吹；一是描寫女孩兒品味不俗，用香閣、膽瓶梅點出她定是清麗佳人。品味出這兩層意思之后，再向下看最后一句，我們的解讀才有了前提和依據。“心字已成灰”說的是男孩子的一段戀情已然失敗，他所摯愛的、愿意化作柳絮和清風去看望的清麗佳人，最終竟然和他無緣相處，本來燃燒在心頭的一點香火，裊裊地升騰，氤氤地醉人，卻白白地燃燒盡了，一顆心，一番情，只剩下冷冷的殘灰，存在記憶中，堵在心口上。讀到這里，后面再無詞句，這就要向前翻回去讀第二句“小立恨因誰？”在男孩子的心中覺得更可恨的是，他遭遇挫敗卻又不明所以，不知道該恨誰。恨自己嗎？一片冰心在玉壺，對天可鑒，對地可表；恨姑娘嗎？她之拒絕當有她的理由，不是芳心暗許，怎容蜂蝶來舞？讀到這里，讀者可能想要得到答案，那么就應該去思索第一句“昏鴉盡”中隱藏的意思：男孩子猛然看見烏鴉，才想到，原來有烏鴉嘴從中搗亂。但他又不知那烏鴉嘴說了些什么，所以，只能呆呆地立著，心中思來想去。這一想就又回扣到“小立恨因誰”上來了。一些思緒，又急又亂，像那風中翻飛的柳絮，但不管怎么亂七八糟，卻總是向著姑娘那里飛，總要飛到香閣中去，還要化為輕柔的風，將瓶中的梅花的馨香，繚繞在姑娘的身上。

納蘭性德的這首詞是不是很有品味頭？中國人的愛情就是這樣的纏綿悱惻，中國文人的愛情表達方式就是這樣的委婉動人。

作 者：李海明，文學博士，杭州師范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外國文學。

編 輯：水 涓 E-mail：shuijuanby@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