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鏡花緣》中看李汝珍對女性問題的關注

摘要 李汝珍將自己對女性問題的理解傾注于小說《鏡花緣》中，充分肯定了女性的價值與地位。表現出對女性地位的尊重，以尖銳的筆調猛烈地抨擊了封建禮教，體現出要求重視女性價值與地位，實現男女平等的民主主義思想傾向。

關鍵詞：女性問題 《鏡花緣》 女性參政 女性才能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古典長篇小說《鏡花緣》是清代李汝珍創作于清代嘉慶年間，小說以中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朝代為敘事背景，借百花仙女被貶凡間寫出了一大批超群出眾的女性。書中盡情地描寫了百位女子在人間的活動，通過展示眾女子的智慧、膽識和各種才能技藝，充分肯定了女性的價值與地位，帶有極其濃厚的神話色彩，情節浪漫迷幻。小說中有一百多位女性形象，都是膽識技能過人，智慧與才能并舉的女性。李汝珍將自己對女性問題的理解傾注其中，他一反傳統的男尊女卑思想，與長久以來封建社會里人們對待女性的歧視態度，極力贊美了不被人們重視并長期處在封建社會底層的女性。從多個方面證明了女性不僅不弱于男性，甚至遠遠強于男性。在書中對女性極盡歌功頌德之能事，充分肯定了女性的價值與地位，表現出了對女性地位的尊重。同時作者又以尖銳的筆調猛烈地抨擊了嚴重束縛壓迫著女性的不人道的封建禮教，嚴厲地痛斥了對女性身心造成巨大摧殘與迫害的殘酷封建惡俗。從而否定了傳統的男尊女卑思想，批判了封建社會里男女不平等的不合理現象，表現出了要求重視女性價值與地位，實現男女平等的民主主義思想傾向。

一 對女性參政問題的關注

女性在中國漫長的封建社會里一直是倍受歧視的，她們沒有地位，被看作是智力上的弱智者，意志上的軟弱者。沒有高尚的旨趣、豐富的思想、獨立的意識、開闊的視野，是只能依附于男性而存在的弱者。然而除了這些不公正的待遇外，女性還遭受著種種在男性看來天經地義的封建禮教的重重束縛與壓迫，命運極其凄慘可憐。在長期男尊女卑的思想下，女性最基本的權益都難以為繼，更何況是參政？幾千年來中國封建社會里的女性，被認為是不能干預政治的，因為在人們的傳統觀念里，女性是沒有政治能力的，她們一旦干預政治，便被認為是政治昏聵的表現。然而李汝珍在《鏡花緣》里卻推翻了這種陳腐的舊觀念，在他看來，女性同樣具有較強的政治能力，同樣可以擔當國家重任，治理朝政、參政輔政。李汝珍將《鏡花緣》的敘事背景放置在中國唯一的女皇帝武則天朝代，武則天以女兒之身登上了大唐皇帝的寶座，做出了許多男性皇帝也做不出的政績。她任人唯賢、選拔良將、平定兵禍，她還是一位圣主明君，并能給女性以特殊的關注，時常接見才女。作者在小說中精心設置那個從國王到大臣全部由女性來擔任的女兒國具有深刻的用意，是為了說明女性在政治上也是可以不依附于男性的，她們具備一定的政治能力，完全能夠像男性一樣統治國家，治理朝政。對女性所具有的政治能力的肯定，說明了女性是可以在政治上獨立的，可以完全不依附于男性而存在。在此作者徹底否定了女性只能依附于男性而存在的傳統觀念，肯定了女性身上所具有的經濟能力和政治能力，認為女性完全可以憑借自身的這些非凡能力，擺脫男性附庸的屈尊地位而自立自強。女性在中國的封建社會里一直被認為是沒有良好的精神素質的，就連幾千年來被尊為“圣人”的孔子也對女性頗有偏見，甚至將女性貶低到了與小人一樣卑賤的地位，他曾言：“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也，近之則不遜，遠之則怨。”認為女性是同小人一樣惡俗，根本不具有優良的品性。而李汝珍則在《鏡花緣》中運用大量事例，批駁了這一錯誤的傳統觀念，認為女性是同樣具有各種優良品性的，從而為千百年來備受歧視的女性平了反。作者之所以要在書中列舉這么多女子的優良品性，其目的非常簡單，就是要為千百年來受盡歧視的女性平反，要糾正長期以來人們看待女性的錯誤態度，讓一直歧視女性的人們意識到女性不是惡俗的，她們同樣具有各種優良品性，在這一方面她們一點也不輸于男性。

二 對女性才能問題的關注

中國封建社會里的人們崇尚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于是否定了女性的聰明才智，否定了她們的才華。但事實上，女性的才華是根本不亞于男性，李汝珍在《鏡花緣》中就通過許多具體事例充分展現了女性的卓越才華。作者不但證明了女性在才華方面絲毫不弱于男性，甚至遠在男性之上，而且高度贊揚了女性的卓越才華，為女性贏得了尊嚴。小說的第一回有這樣的情形：百花仙子和百草仙子一起赴蟠桃盛會，遇到了一位花容月貌的女魁星。百草仙子推測“現在魁星既現女像其為坤兆無疑”，并認為泣紅亭玉碑上的名單盡是巾幗奇才，從這個描述中我們可以看到李汝珍對女性的才能持著肯定的態度。作者在小說的第七回“小才女月下論文科”中對唐小山的學識也大加贊賞，認為小山天資聰穎，后天勤奮，才學淵博，連她的叔叔也自嘆不如。小說第十七回、十八回中紅紅與亭亭淵博的才學也令多九公、唐敖欽佩不已，甘愿在這兩位才女面前稱晚生。

中國封建社會里的女性都纏足束胸，而且封建社會里的男性欣賞的是那種弱柳扶風的病態美，所以習武不被看作是女性應該具有的修養。李汝珍在《鏡花緣》中卻否定了這一點，認為女性不但可以習武，而且在武藝方面也不會比男性差，所以作者在小說中特意塑造了眾多英姿颯爽、堅毅尚勇、武藝高超的女性形象。從而說明了女性是并不比男性差的，即使是在女性并不占優勢的武藝方面，她們也依然可以做得很好、很優秀。她們不僅能夠憑借自己超群絕倫的武藝自救，而且還能造福更多的人，她們相信男性可以做到的事情，她們也可以做到。魯迅先生曾分析中國封建社會的女性，為何長久地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原由時指出，其根本原因在于女性沒有獨立的經濟基礎，他認為女性要想不受男性的歧視，就必須從被男性養活轉變為獨立自養。女性要想改變其從屬于男性的屈辱地位，首先要具備的便是擁有經濟上的自立能力，即要有一定的經濟能力。但長期以來在人們的觀念里，經濟能力似乎只是屬于男性的，是男性才擁有的能力，女性是不具備的。而李汝珍在《鏡花緣》中卻顛覆了這種傳統觀念，認為女性不但具有一定的經濟能力，而且這種能力也毫不遜色于男性。作者在小說中描寫了多位不依賴于男性而存在，具有一定經濟能力的女性。而且描寫的這些女性都在其家庭生活難以維持的情況下，憑借著自己的經濟能力支撐起了整個家庭。可以說，這里的這些女子已經改變了傳統的被養模式而進行著自養，她們甚至承擔起了男性養家糊口的責任，在此作者不僅肯定了女性身上所具有的經濟能力，還高度贊揚了女性身處逆境卻不消沉墮落，反而努力追求自立自強的可貴精神。

三 對封建禮教的猛烈抨擊

女性在中國封建社會里的處境十分凄慘，沒有地位、受盡歧視，同時還要遭受種種不人道的封建禮教的重重束縛與壓迫，身心受到了巨大摧殘。針對這一不合理的社會現象，李汝珍大膽地與封建禮教唱起了對臺戲，對其進行了猛烈抨擊。中國的封建社會從南唐開始以女性腳小為美，要求女性纏足，然而這種毫無人性的、病態的、扭曲的審美觀卻是以女性的血淚、痛苦和殘疾為代價的。對于這種殘酷不人道的陳規陋習，李汝珍在小說中進行了強烈譴責。這里作者之所以要對穿耳纏足這些陳規陋習進行如此細致生動的描寫，并特意讓男女換位，安排林之洋去經受一次穿耳纏足之苦，就是要讓人們真切地感受到這些慘無人道的封建惡俗所帶給女性的巨大痛苦與磨難，從而使人們能夠自覺地禁絕這些愚昧、無聊、殘酷、沒有人性的罪惡行徑。

中國封建社會里的人們在貞操問題上采取的是男女不平等的態度。女性被要求嚴格遵守“三從四德”的規范，必須對丈夫從一而終，認為她們“餓死事小，失節事大”；但對于男子的三妻四妾，甚至他們出入勾欄瓦舍之地等過分行為卻視作天經地義。胡適先生就曾對此現象表示過強烈不滿，他指出“男子期望妻子守貞操，而自己卻可以納妾嫖娼；男子多妻是禮法許可的，而婦人多夫卻是絕大罪惡；婦人和別的男子有愛情，自己的丈夫若寬恕了她們，社會上便要給他‘烏龜的尊號；然而丈夫納妾，妻子卻‘應該寬恕不妒，妒是婦人的惡德，社會上便要給她‘妒婦、‘母夜叉等尊號”。李汝珍對這種不平等的社會現象更是表現出了極大的憤慨，他在《鏡花緣》中通過具體事例，嚴厲地批判了男子納妾這種傷害女性的不良風氣。男子納妾在中國封建社會里是一件極其自然平常，且廣泛存在的事情，幾千年來人們似乎都已經默許了這種社會現象的存在，這使得女性長期受壓制、被傷害。而李汝珍卻敏銳地看到了這種社會現象的不合理性，看到了男子納妾這種不良風氣所帶給女性的痛苦與傷害，所以他站在女性的立場，以女性的口吻嚴厲地批判了這一不良風氣，替深受迫害與摧殘的廣大女性出了一口惡氣。

中國的封建社會是以男性為主體的社會，男性擁有絕對的話語權力，他們利用自己的這一權力制定了許多不合理的教條制度，對女性實施著重重束縛與壓迫。李汝珍看到了這些封建禮教的腐朽與殘忍，也看到了其對女性身心所造成的極度摧殘與迫害，他同情女性、心疼女性、重視女性，所以借《鏡花緣》這部小說猛烈地抨擊了不人道的封建禮教，并要求人們能夠重視女性、平等對待女性。

四 李汝珍關注女性問題的歷史價值及其局限性

李汝珍的《鏡花緣》改變了傳統寫女性問題僅僅圍繞戀愛婚姻這個焦點的寫法，他擴大了視野，一方面從各個角度對女性進行了贊美和表彰，把女性作為有獨立價值與地位、與男性平等的社會力量進行了描寫，不再是男性的附庸品；另一方面以尖銳的筆調猛烈地抨擊了嚴重束縛著女性的不人道的封建禮教。從而徹底否定了傳統的男尊女卑思想，表現出了要求重視女性價值與地位，實現男女平等的民主主義思想傾向。這一進步思想傾向并不是作者一時感慨，憑空發出的，而是與作者所處時代的文化風氣密切相關的，是在一定的時代文化風氣影響下形成的。迄今為止，女性問題仍然是制約人類社會發展前進的消極因素。這是世界上絕大多數國家、民族都存在的一個歷史與現實問題。在中國漫長的封建社會中，一直存在著嚴重的女性問題。而宋明理學興起之后，這一問題則變得越來越嚴重。在理學“存天理、絕人欲”的思想指導下，女子的愛情、婚姻問題受到了越來越多的束縛。李汝珍在女性問題上所表現出來的思想傾向，雖然相較前人有了很大的進步，但由于時代的限制，其在女性問題的關注上仍然存在著一些局限。李汝珍處在清朝中后期即封建社會即將沒落的時期，但這一時期中國傳統文化的價值仍在中國知識分子的心目中占據著絕對地主導地位。盡管李汝珍在女性問題上表現出了要求重視女性價值與地位，實現男女平等的思想，但卻仍然受制于傳統文化的影響，其內心深處還是具有根深蒂固的男權思想。雖然他認為女性也具有較強的政治能力，同樣可以擔當國家重任、治理朝政、參政輔政，但是小說的最后他寫道正義之師推翻了武氏政權，武則天將皇位還給中宗，彰顯了作者內心深處仍然認為男性話語體系是不可顛覆的。小說中眾多女子被賜予“才女”的頭銜，作者高度贊揚了女性的卓越才華，然而她們的才華卻僅限于娛樂方面的才華，多是用來滿足家庭生活的需要，并展示給男性看的，并沒有真正地進入社會去施展才華，沒有服務于社會，被社會所認可，沒能擺脫男性話語的束縛，因此作者對女性才學的肯定也是有限度的。由此可見，作者有高出于時代規定性的女性意識，但最終卻沒能超越時代的限制。不過在清代那個封建禮教極其盛行的時代，李汝珍能夠對女性問題進行如此深入地思考，能夠給予這些在人們眼中毫無價值與地位的女性以大力關注已經是難能可貴的了。

參考文獻：

[1] 李汝珍：《鏡花緣》，時代文藝出版社，2000年版。

[2] 戴媛媛：《小說〈鏡花緣〉的女性視角》，華東師范大學碩士論文，2009年。

[3] 李新燦、林海燕：《〈鏡花緣〉女性觀平議》，《湛江師范學院學報》，2011年第2期。

[4] 劉陽：《〈鏡花緣〉女性觀及其文化學分析》，遼寧大學碩士論文，2011年。

作者簡介：朱學召，男，1976—，四川綿竹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現當代文學、文學評論，工作單位：綿陽師范學院文學與對外漢語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