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建強
摘要:懷舊主題是琦君散文的重要特點。她的散文追憶過去、懷念故人、思念故鄉,把現實生活與懷鄉戀舊情緒滲透在一起。她散文中的懷舊情緒也正代表了一批大陸去臺作家的心緒。這種懷舊是濃郁的鄉愁、鄉戀,也是在精神上對傳統的認同和回歸。
關鍵詞:琦君散文 懷舊
琦君,被稱為“臺灣文壇閃亮的恒星”,她的散文影響了臺灣幾代人;據其同名小說改編的電視劇《橘子紅了》也曾轟動海峽兩岸。懷戀家鄉風物和故鄉人的懷舊散文是她創作中最出色、最受關注的內容,鄉愁之歌成為縈繞在她散文創作里的一段久久不散的旋律。
琦君的幼年是在浙江永嘉縣瞿溪鄉度過的,因此她的懷鄉戀舊散文首先指向的是家鄉的各種事物:媽媽做的玉蘭酥,農歷春節的紅豆糕,桂花鹵、桂花茶,還有粽子里蘊含的無限鄉愁,都是盤踞在琦君心中永久的情懷。她不厭其煩地敘說它們的制作方法、美妙的滋味,故鄉老屋的樹、冬季的雪……都寄托了琦君心中濃郁的鄉戀。在離開故鄉日益遙遠的歲月里,琦君借助文字塑造起自己的一個回憶世界,一抒數十年闊別的郁積。
鄉土總是和人緊密聯系的,緬懷故人成為其懷舊情緒散文的又一個亮點。母親是琦君回憶的重點,是在她筆下一個始終不會褪色的人物,她從各種不同的角度塑造了一個豐滿的女性形象,描繪了母女之間其樂融融的深情(《母親的手藝》)。此外,在她的回憶世界里,還有一個喜歡講故事、一副慈悲心腸的外公(《外公》)、她的好朋友——長工阿榮伯和花匠阿標叔叔(《阿標叔》)、剃頭的寶松師傅(《寶松師傅》)以及對她一生影響重大的夏承燾老師,等等。在琦君看來,親人師友的一舉一動、音容笑貌,代表了逝去的時光和遙遠的故鄉。
琦君的懷鄉戀舊情緒還滲透了她的現實生活習慣。她懷念的是傳統的中國調料:“我呢,不管是法蘭西的、意大利的、俄羅斯的調味料一概拒絕,拌的是一成不變的麻油醬油醋,百分之百的中國味。”(《家有“怪妻”》)她崇尚傳統的生活方式:“我這個‘今之古人,是多么懷念舊時代的簡樸生活。想起那時老長工阿榮伯噼噼啪啪撥著算盤幫母親記家用帳,……那個靈活的算盤,不就是今日的電腦計算機嗎,可是算盤是那么的可愛,……”(《電腦與煩惱》)“回想我童年時代,從沒有聽說過‘尼龍、‘塑膠這些名詞。”(《環保的聯想》)她渴望“以壯健的身心,回到故鄉,在先人的廬墓邊安居下來,享受壯闊的山水田園之美,呼吸芬芳靜謐的空氣”(《琦君自選集·寫作回顧(代序)》)。這種坦然與向往都昭示了她心底濃濃的戀舊情結。
同時,“懷舊”也影響了琦君的文學、創作觀。當她面對日新月異的文學樣式、技法和觀念時,依舊推崇中國傳統的文學精神,并且表現出對“現代派”的疏離感:“時至今日,我國的文學思潮深受西方文學各種不同派別的沖擊,于是一知半解、東施效顰者有之,標新立異、嘩眾取寵者有之,菲薄中國傳統文化美德、文學精粹而一味崇洋者有之。”(《悲劇與慘劇》)“但有時讀某些‘現代派作品,卻似乎是詩非詩,文非文,亦詩亦文,不詩不文,似小說非小說,說理乎?抒情乎?使我這個‘今之古人如墮五里霧中,只好自嘆追不上潮流,落在時代后面吃灰塵了。”(《舊書新義》)因此她的文學創作也以懷舊主題、傳統藝術特色為主,其“戀舊”可見一斑。
琦君的懷舊情緒如此強烈,在表達中也富有自己的特點。除了直接的回憶之外,她還會“觸景生情”地將現實生活中的普通事物和逝去的時光聯系在一起,這種特點在她旅居國外時創作的散文中表現得尤為突出。“美國食品店里的餅干,種類繁多,卻沒一種是對我胃口的。每回吞咽著怪味餅干時,就會想起童年時代母親做的香脆麥餅,母親稱之為土餅干。”(《夢中的餅干屋》)“其實我是想起了在歐洲時喝的礦泉水,多少還有點故鄉山泉的味道,……”(《水是故鄉甜》)“而那棉花糖似的一片白,格外使我懷念小時候下雪天的快樂情景,心頭就有說不出的溫暖。”(《春雪·梅花》)在津津樂道舊日的同時,琦君也不時流露出往事難追難覓的黯然:“幾十年來,我從未見過家鄉的那種清香白玉蘭樹,也無從學做香軟的玉蘭酥。”(《玉蘭酥》)“一句話提醒了我,究竟不是地道家鄉味啊。可是叫我到哪兒去找真正的家醅呢?”(《春酒》)充滿了對“失去”的焦慮和無奈。在琦君的筆下,故鄉、過去的一切都顯得至真至美,出現“美化”的傾向:“說實在的,即使是真正天然礦泉水,飲啜起來,在感覺上,在心情上比起故鄉的水,能一樣的清冽甘美嗎?”(《水是故鄉甜》)“想想母親那個時代,怎舍得買名貴的松子、核桃,又哪兒來洋里洋氣的巧克力粉。但她蒸出來的紅豆糕,怎么會那么香軟好吃呢?”(《紅豆糕》)“人的心理常常具有美化過去的傾向,過去因其與現在的時空、心理距離而脫離了與主體的功利性聯系,它已經不再是現實的對象而是審美的對象。……它的不可復現性使得它具有了現在所無法比擬的優勢……”這不僅是琦君散文的特點,也是包括林海音等在內的一批臺灣散文作家的共同特征,“由于時間的距離和空間的分隔,使舊日的生活經歷灑上了一層溫情脈脈的夕陽余輝”。
由此可見,懷鄉戀舊是貫穿琦君散文始終的一段絢爛的旋律。正如作者自述,她是一個戀舊近乎固執的人,這種懷舊是其濃郁的鄉愁、鄉戀,是她在精神上對傳統的認同和回歸。它的產生有諸多的原因。首先,懷鄉、懷舊是從古至今文學中恒久不變的一個主題。“鄉情是人類的一種情結,只要是有感情的人,必然擺脫不了它在心靈長久牽絆而引起的悲喜”。而琦君本就是個戀舊的人,在她看來,“一個有思想感情的人,哪有不懷念自己出生長大的家鄉的?家鄉的風土人情,家鄉的生活習慣、衣著、飲食,哪一樣不令人懷念呢?”(《鄉土情懷》)她的每一篇懷舊思親的文章,總能引起共鳴,喚起了人們心底存在著的鄉愁。
其次,懷舊鄉愁在臺灣作家身上又表現得格外強烈。與琦君一樣,林海音、張秀亞、梁實秋等許多臺灣中老年作家的筆下都回旋著綿綿不絕的思鄉曲:“可是,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對自己說,把它們寫下來吧,讓實際的童年過去,心靈的童年永存下來。”(林海音:《生命的風鈴·冬陽、童年、駱駝隊》)“上海江灣路,是我童年記憶所系的主要空間。”(林文月:《夏天的會話·江灣路憶往》)琦君散文中的懷舊情緒產生于特定的歷史時代,代表了一批大陸去臺作家的心緒。在他們看來,他們的根屬于大陸、故鄉的那片土壤。這批作家在大陸多接受過傳統教育,儒家“安土重遷”思想對他們或多或少都產生了影響。琦君她只能通過散文,在回憶中親吻故鄉的土地和人們。傳統文化心態令她一次次回首從前,獲得心靈的歸屬和滿足,這也是和她同時代的一批作家的共性。張秀亞的《三色堇》、林海音的《英子的鄉戀》等一系列文章,都折射出這一心態。
綜上所述,琦君散文中的懷舊情緒成為她創作中最為動人的一支旋律,她用自己多彩的筆不僅抒發了對故鄉深重的懷戀,安慰自己飄泊的心靈,也喚起人們心底恒久的鄉愁。在她濃郁的鄉愁中,包裹著一顆深受傳統文化熏染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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