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眼里的瑪塔·哈里

圖像情報常常能讓戰爭狂人堅定發動戰爭的決心，也能讓戰火從一觸即發的戰爭邊緣熄滅。這樣驚險的故事至今不斷重復上演。圖像，也是一種力量……

等待世界奇跡

1960年8月下旬的一天，美國中央情報局圖片解譯中心聚集了美國中央情報局、美國國家偵察局等一大批高級官員，等待一個世界奇跡的顯現。

8月19日，美國“發現者-14號”照相偵察衛星的返回艙帶著9千克的電影膠片從天而下。一頂降落傘飄飄忽忽地緩緩下降，一架“C-119”運輸機成功網住返回艙。“發現者-14號”是第一顆真正成功回收的衛星。這是美國首次成功回收從太空軌道上返回的返回艙以及所攜帶的攝影膠片。“發現者-14號”衛星獲取了大量有價值的情報資料。第一批衛星照片被送到位于華盛頓紐約大道的斯圖亞特大廈美國國家圖像解譯中心。

人們知道，美國“U-2”高空偵察機的飛行偵察只有一條航線。在展示衛星偵察照片之前，美國中情局科技情報處處長倫代爾得意地宣布：這是我們得到的最新穎、最了不起的東西。他徐徐拉開大幕布，眼前是一幅前蘇聯地圖。地圖呈現的并不是一條航線穿越前蘇聯國土，而是從北極伸出7條豎線，呈對角線式跨越前蘇聯境內。豎條代表衛星照相機經過前蘇聯的各個部分。

衛星拍攝到的是從北極一直延伸到前蘇聯南部的一大片領土，總面積達566萬平方千米；而“U-2”偵察機的全部飛行總共才覆蓋了前蘇聯260萬平方千米的領土。前蘇聯的秘密在偵察衛星的眼里完全失去了神秘感。當衛星圖片判讀專家們第一次見到偵察衛星拍攝到的照片時，不由得驚呼：“這是衛星拍攝的嗎？這玩意兒真厲害！”間諜官員和破譯人員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歡呼雀躍。

雖然，“發現者-14號”衛星所拍攝的圖像比“U-2”間諜飛機的照片模糊，但覆蓋了前蘇聯地區從未偵察過的地方。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照相偵察衛星竟將前蘇聯、東歐和中國的戰略目標偵察得相當清楚，偵察效果遠遠超出想象。當衛星照片全部沖洗出來后，見多識廣的美國國家偵察局長非常驚訝地說：“我的上帝，原來偵察還可以用這種方法。”“發現號”衛星的成功和由此獲得的巨大成果，令美國國防部官員興奮異常，下達了密集發射“發現者號”的命令。

美國中央情報局圖片解譯中心從此威名遠揚。早在1953年，中央情報局官員奧托·格斯邀請阿瑟·倫德爾參加中央情報局。倫德爾是個圖片解譯專家，曾加入海軍參加過二戰。他寫過一本叫《漫談玻璃眼里的瑪塔·哈里》的書，描述了圖像情報在冷戰中的作用。瑪塔·哈里是史上最成功間諜的代名詞。正是這個倫德爾將中央情報局的圖片解譯中心創建成世界一流的圖片解譯中心，并帶領專家破解了前蘇聯的洲際導彈的秘密。后來，中央情報局圖片解譯中心升格為美國國家圖像判讀中心。

圖像情報暗戰

圖像情報學是指通過飛機、衛星等航空、航天器搜集空中和空間情報攝影資料的情報學科。圖像情報分為空中情報和空間情報，并形成神秘的圖像情報學。

圖像情報的圖像分為目標圖像和測圖圖像。目標圖像是指各種戰略偵察和戰術偵察獲得的信息圖像。測圖圖像包括地圖圖像、地形圖像和測量圖像等地理圖像。圖像可以是照片、錄像等圖像。

空中情報可以追溯到數百年前。美國南北戰爭期間，熱氣球被用來觀察敵軍陣地。1888年，法國人曾將照相機裝載到火箭上以此獲取遠距離照片；不幸的是照相機的視域不行，無法達到預期的效果。20世紀初，人們將小相機固定在鴿子胸部，進行長距離偵察，但它因存在鴿子的飛行路線、拍攝時機和照片質量都難以掌握等缺陷而被淘汰。從19世紀初到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人們使用固定氣球偵察；后來飛艇和新型飛機一經問世便立即進入空中偵察的行列。

二戰期間，英國和美國的情報人員在白金漢郡建立了聯合圖像情報單位，通過低空和高空飛行的飛機收集敵軍的情報。冷戰伊始，美國研制了高空戰略偵察機。第一架高空戰略偵察機就是洛克希德公司的“U-2”，目前仍在服役；后來又研制了更新、更快的“SR-71”黑鳥高空戰略偵察機，該機型于1998年退役。

飛機偵察的缺點很明顯，容易被敵機或導彈攔截和擊落，這極大地限制了獲取空中圖像情報的范圍和數量。新一代無人偵察機，如美國的“全球鷹”已被應用于圖像和信號情報，而且不必冒飛行員被擊斃的危險。

衛星的優勢明顯勝于飛機。照相偵察衛星通常可以拍攝更細致的照片，偵察目標更迅速、更頻繁，而且成本更為低廉。偵察衛星必須從距離地球幾百千米的高度拍攝，視域范圍可覆蓋地球大部，因而可以提供極大范圍內的極多空間圖像情報。

許多航天器都可以獲得空間情報。為了占領太空高地，前蘇聯在這方面曾達到登峰造極的地步。前蘇聯發射的載人宇宙飛船中的一項任務就是空間偵察。他們將3座“聯盟號”空間站武裝成“鉆石”軍事空間站，從太空俯瞰偵察敏感地區和目標。

1982年，馬島戰爭期間，忙壞了前蘇聯、美國的偵察衛星。1982年4月2日，英國宣布出兵。當天，前蘇聯立即發射了一顆“琥珀號”，代號為“宇宙-1347號 ”高分辨率照相偵察衛星。4月19日，前蘇聯又發射了“禮炮-7號”空間站。前蘇聯宇航員第一次從太空觀察、拍攝到人類戰爭場面。前蘇聯將英軍特混艦隊的組成、行蹤、方向、速度和時間詳細描繪——一支龐大的實力雄厚的艦隊正撲向馬島。此后幾天，4月21日～29日，前蘇聯連續發射6顆“宇宙號”軍事衛星，密切觀察馬島戰爭，為阿根廷提供衛星信息支持，對阿方戰爭初期的勝利起到了重要作用。5月13日，前蘇聯“聯盟-T5號”宇宙飛船升空。“聯盟-T5號”的宇航員尼古拉耶維奇和維泰里耶維奇看見的馬島戰場，比前蘇聯領導人、美國總統更真切、更直接。

前蘇聯忙得不亦樂乎，美國也沒閑著。5月11日，美國從范登堡空軍基地發射一顆“大鳥-17號”照相偵察衛星。在馬島戰爭最關鍵時刻，“大鳥”等各種偵察衛星支援英軍的軍事行動。在衛星的監控下，阿根廷的軍事戰略開始暴露出破綻，最終英國贏得了這場戰爭的勝利。

圖像情報的來源很廣。美國航天飛機不但發射了30多顆重型偵察衛星，還直接進行空間情報偵察。現在，許多民用衛星也拍到了高分辨率的圖像，每當世界上發生戰爭或戰爭進入關鍵時刻，衛星所屬國家就經常出售圖像，作為情報謀取暴利。

光與影的戰爭

真正的圖像情報起源于冷戰。冷戰，就是斗智斗勇且沒有硝煙的戰爭。當年，前蘇聯曾宣布該國擁有的戰略轟炸機、洲際導彈的數量遠超美國，以致嚇得美國不敢大聲說話。

1955年5月1日，前蘇聯在莫斯科紅場舉行盛大閱兵式，邀請了各國大使和武官。美國駐前蘇聯大使館空軍武官查爾斯·泰勒也應邀參加。盛大壯觀的航空表演開始了。各種先進的戰斗機、攻擊機、偵察機一批批擦著頭頂呼嘯而過。一個小時后，第一批10架“野牛”新型戰略轟炸機從附近的圖申斯克機場起飛，出現在莫斯科河上空。

戰略轟炸機作為戰略核力量的重要組成部分，更是戰略威懾的主力。美國和前蘇聯都認為：誰擁有更多的戰略轟炸機，誰就擁有更大的戰略威懾力量。當龐大的戰略轟炸機掠過人們的頭頂，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瞬間消失在天際時，第二批18架戰略轟炸機又飛過表演場。一會兒，第三批戰略轟炸機又排列整齊地呼嘯而過，后面一批接一批源源不斷。

各國外交官們有的驚訝，有的鼓掌。美國空軍武官查爾斯·泰勒看得脊梁骨發涼：天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當天晚上，一份“緊急密電”放在華盛頓白宮艾森豪威爾總統的辦公桌上：前蘇聯的新式戰略轟炸機要比美國空軍的同類飛機多4倍。

華盛頓焦急萬分。莫斯科卻彈冠相慶，暗自高興：老美又上當了。原來這是赫魯曉夫精心導演的一場騙局。一切極其簡單，參加表演的就那幾架飛機。第一批飛過后，在遠處加入另外幾架組成第二批，周而復始。最讓泰勒震驚不已的第二批18架飛機，實際上幾乎是前蘇聯遠程轟炸航空兵的全部家當。這次航空表演使美國深深地陷入與前蘇聯存在著“戰略轟炸機差距”的驚恐和不安之中。

當然，美國也有自己的法寶。洛克希德公司研制的“U-2”戰略偵察機于1955年開始服役，航程約6 000千米，飛行高度達2萬米以上，超過當時一般截擊機的飛行高度，甚至超過一般地空導彈的射程，當時被認為是難以被擊落的。1956年6月14日，“U-2”飛機首次成功地飛越前蘇聯領空，利用光與影發動了一場秘密戰爭。

前蘇聯人知道“U-2”飛機來了，看得見卻打不著，只能忍氣吞聲。隨著“U-2”飛機對前蘇聯的偵察，美國發現所謂的與前蘇聯存在的“戰略轟炸機差距”純粹是一個騙局。高質量的空中攝影發現了秘密，前蘇聯根本沒有那么多的戰略轟炸機。1957年6月，“U-2”飛機在前蘇聯拜克努爾靶場發現了前蘇聯的第一枚“SS-6”洲際彈道導彈。在前蘇聯導彈首次發射前的8月3日，美國準確地公開了它的尺寸和基本技術特性。在之后的4年時間里，“U-2”飛機向美國情報機構提供了許多前蘇聯軍事基地的情況，其中包括靠近阿拉木圖的兵工廠、薩雷沙甘的導彈試驗場、新地島和塞米巴拉金斯克的核試驗場等。“U-2”飛機飛越前蘇聯的幾年時間里，美國列出可疑的前蘇聯目標由3個增加到20 000個。

1960年5月1日，由美國空軍飛行員弗朗西斯·鮑爾斯駕駛的“U-2”飛機在執行對前蘇聯的偵察任務時，被嚴陣以待的前蘇聯防空軍的“SA-2”導彈擊落。隨后“U-2”飛機又先后被前蘇聯、中國、古巴多次擊落，至此美國高空優勢的神話破滅了。

怎樣結束屢屢被欺騙的痛苦呢？怎樣揭開鐵幕后面的秘密呢？怎樣才能占領太空優勢呢？美國積極研制衛星，重點是偵察衛星。1957年10月7日，前蘇聯首先在地球軌道上發射了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軍事衛星隨后應運而生，利用照相偵察衛星獲取圖像情報更是成了首選，上演了一場永不終結的爾虞我詐的故事。

圖像的力量

圖像情報顯示利劍的鋒芒。1961年6月，美國和前蘇聯舉行會談。前蘇聯總統赫魯曉夫不容置疑地提出了英美法三國必須于12月底前撤出西柏林的期限，美國總統肯尼迪斷然拒絕。雙方各不相讓，準備動武，第三次柏林危機即刻爆發。赫魯曉夫虛張聲勢稱：“不要害怕帝國主義。我們擁有幾百枚洲際導彈、核彈頭。洲際導彈的差距讓帝國主義尿褲子吧！”“帝國主義敢發動戰爭，蘇聯就敢投擲核彈。讓好戰分子每人一顆。”他甚至宣稱不惜發動第三次世界大戰。

1960年12月～1961年6月，“發現者號”照相偵察衛星4次飛行獲得的照片已經打破了前蘇聯不可一世的神話，偵察所得的情報將前蘇聯宣稱的400枚洲際導彈，減少到120枚。之后，又減少到60枚。到9月份，“發現者號”偵察衛星確定，前蘇聯只有14枚洲際導彈！“發現者號”衛星為美國政府加強威懾、促進武器集結和加速軍事計劃做出了不可磨滅的重大貢獻。

這時，美國再也不怕前蘇聯了。美國綜合各方面情報發現：真正的“洲際導彈差距”在前蘇聯一方。

此后，美國總統肯尼迪會見前蘇聯外交部長葛羅米柯。肯尼迪一面玩弄鉛筆，一面態度強硬且帶有強烈諷刺意味地說：“葛羅米柯先生，我們已經有確鑿的證據，你們的洲際導彈只比個位數多一點。”

葛羅米柯不以為然地說：“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們的核心機密？你又沒有三只眼！”

“不，我有三只眼。不信，我給你看樣東西。”肯尼迪把幾張關鍵的衛星照片丟給葛羅米柯。

葛羅米柯看到衛星照片：凡是部署洲際導彈的地方都被畫上紅圈，一共14個。葛羅米柯心里明白：每個紅圈那里確實都有一枚昂首向上的洲際導彈。葛羅米柯的心一涼，像泄了氣的皮球。

在會見后的第11天，即1961年10月10日，赫魯曉夫在蘇共第22次代表大會上宣布了一個令大會代表和全世界都感到震驚的決定。前蘇聯決定取消英美法撤出西柏林和對德合約簽字日期的最后通牒。至此，第三次柏林危機煙消云散。

無數次的事實證明：圖像情報常常能讓戰爭狂人堅定發動戰爭的決心，也能讓戰火從一觸即發的戰爭邊緣熄滅。這樣驚險的故事至今不斷重復上演。圖像，也是一種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