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暑歸鄉

黃承林

處暑時節，一場初秋的細雨，除卻了三伏的炎炎暑意。天氣明顯轉涼起來。正值雙休，于是，乘坐動車組從武漢返回家鄉十堰，一則探望年過七旬的母親，二則暑假即將結束，小兒該開學了，順便將他從其舅舅家接回江城。

動車組抵達十堰，時間接近傍晚。山城在處暑時節，頗有幾許秋風送爽的感覺。趕到小兒的舅舅家，夜幕降臨。正巧趕上妻弟的小姑娘過生日，我便親自下廚，幫助做幾道可口菜肴，白酒、啤酒、飲料、蛋糕，晚餐豐盛，皆為家人，氣氛溫馨，酒便多飲了幾分，推杯換盞至夜深人靜。

夜晚在雨聲與醉意蒙眬中入睡，似乎整夜都在做夢，似酣似醒，如幻如真，然而，一翻身則將夢中的意境拋卻腦后，只留下奇幻與虛空，以及隱隱約約的頭暈。

清晨被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驚醒。窗外的綿綿秋雨，阻擋不住新婚嫁娶的激情。迎親的車隊，緩緩駛出小區，周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群。人群里傳來歡笑聲和祝福聲，在我聽來都是親切的鄉音。

冒著細雨，我帶著小兒乘車回到老家柏林。我沒有提前給家里打電話，母親卻好像感覺到我要回來，走到街口便看到母親熟悉的身影。

秋雨纏綿不停，老街已經被林立的新樓所取代，記憶中的街景已經改變了尊容，看上去似乎煥然一新。唯有年邁的母親，讓我感覺到家鄉依舊日漸蒼老。高樓掩蓋不了歷史的傳承，新景抹不去腦海中的童年記憶。有幾處，尚未竣工的樓房，裸露在街邊，感覺有些日子沒有施工的樣子。據母親講大概屬于違規建筑，被當地政府已經下令停工。但是，我分明知道其中也有幾戶是老宅已經成了危房，無法居住不得不翻新，比如七爹家的房子，何以也會成為違規建筑呢？母親不太明白其中緣由，我也沒有再追問。看到殘缺的老街，我還真是一時間找不回童年的感覺。

小兒在細雨中歡快地玩耍，我忽然感覺那就是童年的自己。不過，那時的貧窮與苦難，沒有小兒這般無憂無慮，卻也有那個時代農村孩子苦中找樂的情趣。紅薯糊、玉米粥、南瓜菜，兒時早已吃膩味的食品，怎么現在反倒成為健康美食了？我對此還真有幾分懷疑。

門前的犟河水，依舊倔強地自東向西而流，只是渾濁得看不到一條游魚。家鄉周圍也有幾處山巒，被挖得面目全非，原本完美的青山綠水，不知不覺間竟然漸被損毀。

我和母親坐在一起，一邊摘菜，一邊聽母親嘮叨著過去，敘說著村里的人情世故。老街的老人漸漸地故去，老街的青年多半外出打工而去。曾經熱鬧的老街，如今似乎變得有些孤寂。

親自下廚，為母親做幾道農家小菜。母親舀出兩碗黃酒，擺在桌上。我沒有通知其他兄弟，我突然回來。此刻，也就母親、我和小兒祖孫三代，喝酒吃菜。

我們依舊邊吃、邊喝、邊嘮著家常。母親難免又提到剛剛過世的父親。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快到父親兩周年的忌日了。這才記起昨夜的夢里好像有父親的身影。這兩年來，父親經常在我的夢境中出現，他的音容笑貌，時常出現在我的腦海中。父親走了，但我始終覺得他依舊活在我的心中。母親還談及去世不久的四奶、五奶奶，她們親切的相貌，也會立刻閃現在我的腦海中。其實，一個人對故鄉的記憶，大體都是在對親人的記憶中延伸。人與事、人與景、人與人的交融里刻下了故鄉的痕跡，留下了親情與鄉情。無論走向何處，飛向何方，故鄉的親情與鄉情，就如同風箏線一般牽掛著游子的心。

說話間，母親又起身要去舀酒，我已感覺到幾分醉意蒙眬。窗外的秋雨依舊下個不停，我陪著母親繼續慢慢地把酒飲。母親年輕時酒量實際不亞于父親，但那時家里太窮，家里的好酒主要用來招待客人和掙工分、出勞力的男人。所以，母親喝酒總是很有分寸。在我的記憶中，小時候家里窮，買不起瓶裝白酒，母親似乎什么糧食都能做酒，紅薯酒、柿子酒、包谷酒、高粱酒、麥仁酒、米酒。但是，每次這些酒的原汁母親都舍不得喝。

現在情況不同了，白酒、啤酒、葡萄酒，甚至洋酒，隨便可以買到。但是，母親依舊喜歡做一些黃酒。現在酒是可以敞開喝了，母親的酒量卻明顯下降了。基于身體的原因，母親依舊要控制飲酒量。其實，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們也不能像過去那樣貪杯了。記得父親在世時常說的一句話：菜食美味酒喝香，飲酒不醉最為高。細想此話，當屬餐飲箴言。

蛇年的這個處暑，就在我和母親的酒碗里慢慢喝過去了。伴著纏綿的秋雨，清涼的秋風和輕松的心情。

處暑歸鄉，秋雨迎送，故鄉漸老，山鄉有變，慈母恩深，親情依舊。

處暑過后就是白露，白露過后就是中秋。我告訴母親：中秋節我一定帶著妻兒一起回來。到那時，一定會通知所有兄弟和妯娌們，大家一同喝美酒、嘮家常、欣賞中秋圓圓的月亮。

這正是：

處暑時節歸故鄉，母子情深敘家常。

秋雨纏綿表心境，期待中秋丹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