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和這個世界的諸多誤會

歐蓬

索羅斯最近的幾本書向世人公布了他的觀點，其中最核心的一條是大多數經濟人思考問題的前提是錯誤的，這個錯誤如此深入人心，因為它也是西方經濟學的基本假設，即市場的參與者是理性的，信息是充分對稱的，基于此我們推測出了市場的均衡狀態。索羅斯指出，事實上因為參與者的不理性和信息的不對稱，市場從來就不是均衡的，這才是真實世界。而我們的一切思考決策和行動應該建立在市場不會均衡這個前提下。

我相信說到這里，大多數人會拼命點頭，齊聲稱贊說“是的，這個道理如此淺顯，我也能看出來無論是金融市場還是實體經濟，都是不理性的，其實經濟學是沒什么用處的。”但對不起，經濟學很有用，它為什么會用兩個不可能的基本假設做前提？因為唯有此，才能去除情緒和信息的干擾，發現經濟運行的最本質的規律。

很多物理理論都是建立在“真空環境”這個假設前提下，但事實上，真空環境是極其罕見的。你只有真正理解“真空”環境下的經濟學規律，再加上“雜質”（即情緒和信息）的影響，才能真正理解市場的應該均衡和事實上的不均衡。這個時候，大家得出的結論“市場不理性”如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三重境界中的第三重，雖然結論近似，但差別甚遠。一個目不識丁的農民和一個學富五車的教授同樣告訴你“知識是無用的”，但這兩句話的意境相差萬里。

邁克爾·波特被人熟知是因為“波特五力模型”和競爭戰略。如果連這個都不知道那你實際上不太適合讀《創業家》這本雜志，因為你會被太多紛繁復雜的現象干擾，而沒有基本的信息處理能力，這只會使你更混亂和更慌張。波特作為一個戰略大師被人記住，這是他的榮耀，也是他的悲哀，他本應該作為一個哲學家被世人傳誦，但他對這個世界貢獻最大的一句話大多數人聽不懂。他說，“過去二百年里，一個理性人最大的錯誤是花無數時間用在提高效率上，但事實上，他們更應該制造壁壘。”讀到這段話的人總會疑問，為什么提高效率是不對的？而波特的三個戰略的戰略落地也都要求效率提高。更多的人會覺得，戰略并不只是三種，而是千奇百怪無法總結。

如果你也有這種困惑，那是因為你沒有理解戰略。在你真正理解戰略和理解效率后，你會發現三個戰略的本質區別是壁壘，即別人不能復制你的能力和勢力。如果沒有真正理解，我們常常會把這句話當作一句有用但價值不大的話，比如有人和你說“你要讀書”。

另一個誤會可能更大，因為幾乎絕大多數聰明人都深陷其中。我們都不喜歡不確定性，這種不喜歡如此強烈，以致于我們用畢生的才智和時間來對抗不確定性。朱元璋在得到天下后制定嚴酷的刑法，希望社會固定和靜態化，因為確定性給人安全感；中世紀的天主教會只手遮天無情地對抗穆斯林，也血腥屠殺自己內部分裂出來的新教兄弟，因為確定性給人安全感；IBM擱置PC業務、擔心PC影響到自己的大型機銷售，因為確定性給人安全感；微軟對Google的崛起視而不見，對蘋果重新定義手機反應遲鈍，因為確定性給人安全感。在面對可能的不確定性沖擊時，太多的聰明人尋求自己的心理安全；在沒有不確定性的沖擊時，也有太多的人不斷制造馬奇諾防線，希望一切確定化。但事實上，這個世界充滿不確定性，不要試圖去除不確定性，而是應該在認知到這種努力都是徒勞的前提下，用不確定性去對抗不確定性。在這點上做得好的人也比比皆是，比如郭士納，比如馬云。

我很喜歡《盜夢空間》這部電影，因為人的思維確實是分層級的。你在第一層思維看到的世界和在第三層思維看到的世界很像，但截然不同。這也是為什么不同的人提同一個觀點，有些人看起來很傻、很無辜，有些人則確實深不可測。但壞處是，想得越深，你會越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