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美歸來的思量

邱仕

去年11月上中旬，北京已是秋末寒意濃，而當我們一行經過30多個小時的輾轉顛簸踏上南美大地時，這里則是夏陽正高照。短短十來天內，我們訪問了巴西圣保羅頁報社、阿根廷美洲通訊社，考察兩國的生態環境、市容市貌、城市建設、貧民窟及文化體育設施等，行色匆匆之中、耳聞目睹之間，收獲頗豐，感慨良多。

同兩國媒體的交流，是此行的主要任務。圣保羅頁報是巴西第一大日報，美洲通訊社是阿根廷國家通訊社，應該可以作為兩國媒體生態的縮影。通過參觀考察并與同仁們深入交談，我們對這兩家媒體的發展狀況及運行機制有了基本認識，他們多年發展壯大的奮斗歷程也讓我們感到新鮮。

《圣保羅頁報》創刊于1921年，隸屬于圣保羅頁報集團，一直堅持新聞批判性、非黨化和多樣性的原則，主張不依附于任何權力集團和財團，堅持民眾和市場經濟理念，主張對各國發展中出現的熱點問題進行討論，現在日發行量基本穩定在35萬份左右，為南美洲發行量最大的報紙，在巴西和拉美地區的影響不斷擴大。巴西實行新聞自由，國家沒有報臺，報臺都由私人資本投資，實行市場經營，“想自殺嗎？那就去辦報吧”，這一業內調侃語足以反映出報業市場競爭的壓力。據他們介紹，《圣保羅頁報》90年來在激烈的競爭中能夠穩步發展，做到既辦報又不自殺，主要得益于以下四點：一是開源節流。報社實行部門負責制，倡導從每一個部門、每一個人做起，積少成多，降低成本。同時該報緊跟時代發展潮流，積極迎接新媒體挑戰，不斷拓展現代傳播手段，開展多元化經營。創辦了網絡版，是第一個上網的巴西報紙，其基本內容免費瀏覽，每天點擊量約2000萬人次，專業性比較強的內容收費瀏覽，每人每月費用約15美元，現約有5萬人正式登記。作為新興業務，手機報也已開通并穩步發展。該報社還經營有一電視頻道，拓展其報紙宣傳。除有一大報外，還辦有一小報，主要刊登發生于圣保羅市的新聞，在圣保羅市內發行。廣告經營穩步發展，收入占到報社利潤的60%。每年有3000—4000家固定廣告商，中國華為集團就是其客戶之一。二是優質高效，特色辦報。在內容上既要快，又要有特色。要搶先一步，盡快拿到有價值的新聞，還要策劃特色專題，獨家報道，獨家挖掘，吸引大眾深入思考。 同時要快編、快印、快發。為了讓讀者盡快讀到該報，他們買斷一家快遞公司，專門為其投遞服務。三是設備要新，在技術更新上要舍得投入，舍得花錢。該報在巴西最早使用彩色膠印，也是第一家使用電腦排版并建立數據庫的報紙。四是兼容不同觀點，博采全球資訊，滿足不同政見、不同觀點、不同口味讀者的需求。

美洲通訊社位于阿根廷首都布宜諾斯艾利斯市中心，這一點讓我們嘗盡了堵車之苦。中午12點多，我們乘車前往通訊社，一路上，司機左突右拐，試圖走得快一些，但“水泄不通”的交通讓我們很無奈，原以為北京是“首堵”，沒想到阿根廷的“首堵”中午也不消停。布宜諾斯艾利斯的建筑以歐式建筑為主，厚重大方，但街道并不寬。美洲通訊社占居一高大建筑的一部分，一扇很不起眼的小門向很不起眼的街道打開，“美洲通訊社”的標牌掛在墻上，顯得尤為不起眼，我們本想在門口拍照留念，但緊挨著人行道的門口使我們的照片都變成了與路人的合影。樓內電梯每次只能坐3人，接待我們的會議室也比較簡陋，這就是美洲通訊社的硬件環境。作為國家通訊社，美洲通訊社直屬總統府新聞和宣傳秘書處，成立于1945年，主要業務范圍包括新聞報道、設計和發送所有國家機構和國有企業的廣告，新聞報道以國內新聞為主。目前有員工700余人，相當于國家公務員。其社長相當于國務秘書（副部級）。該社有300余家用戶，主要用戶為國內各大報刊，日發稿量560條（我國新華社新聞報道日發稿量近600條），是阿根廷最重要的媒體內容提供方，在拉美地區具有較大影響力。該社由國家投資，相當于國有企業，沒有經費和經營壓力，社內也沒有其他媒體，除了向其他媒體提供服務收取費用外，一直通過廣告來增加收益。

在談到中國話題時，兩家媒體都異口同聲地表達了關注甚至羨慕之情。圣保羅頁報同仁說，同為金磚國家，巴中兩國在經貿、能源、科技等領域的合作勢頭強勁，中國已連續3年成為巴西第一大貿易伙伴和主要投資來源國，兩國人文交流也進一步密切，“漢語熱”、“中國文化熱”在巴西不斷升溫，關注、了解、報道中國是巴中兩國友好交往的需要。該報設有“中國的變化”這一欄目，突出報道中國重大變化性、改革性的消息。這類欄目只為中國獨辦，其他國家并未享此待遇。該報培訓部的負責同志告訴我們，該報社開展漢語培訓已經3年多了，現已有十多人能夠掌握和運用漢語。我們看到，該報11月6日以“中國領導人正在研究黨內改革問題”為醒目標題“解讀”十八大，還將中國領導選舉的過程制作成圖表，圖文并茂地向讀者介紹中國領導人誕生的全部過程。美洲通訊社的同仁介紹，中國在阿根廷人們中的地位非常高，中國是阿根廷除了巴西外的第二大貿易伙伴，阿則是中國在拉美的第四大貿易伙伴，近年來，中阿兩國經濟、文化交往日益密切，來阿投資的中國企業日益增多，阿根廷人們了解中國的愿望日益強烈，媒體有責任通過宣傳架起兩國交流與溝通的橋梁。為此，該社與新華社簽署了合作協議，通過采用新華社的新聞內容及時快捷地報道中國情況。當他們詳細了解了《求是》理論網和《求是》英文版的情況后，誠懇希望與求是雜志社建立友好合作關系，加強交流與溝通，并當即記錄下我們的網址和電子信箱。

在對巴西和阿根廷的訪問考察中，我們有一個強烈的感覺，就是兩國雖然地域比鄰、自然風貌極為相似，但人文差異卻是相當的明顯。后者的政府控制力、國有企業影響力比前者大得多，這在媒體領域也充分體現出來了。在思想觀念、政策法規設計等某些方面，甚至還有剛好相反的現象。這可能同它們對葡萄牙、西班牙文化歷史傳統的分別傳承不無關系。

這次出訪，代表團全體成員都是首次踏足南美，因而處處感到新奇，時時引發感慨。中國同巴西、阿根廷在資源稟賦、歷史背景、文化傳承、思想觀念、發展環境、道路模式等諸多方面是如此的不同，這不僅讓我們深感多元世界之魅力，更使我們深悟中國發展歷程之艱辛，陡增發展道路的自信。

第一，中國媒體應積極走出去，加強與國外媒體的交流與合作。從與巴西圣保羅頁報社和阿根廷美洲通訊社的座談中，我們強烈地感受到，由于中國經濟實力和國際影響力的不斷增強，“中國模式”、“中國道路”、“中國新聞”成為他們普遍關心的重要話題，加強與中國媒體的交流與合作，尋得更直接的中國新聞來源，是國外媒體的強烈愿望。作為中國的主流媒體，我們積極走出去，加強與國外媒體的聯系與合作，有利于把一個真實的客觀的中國展現于世人面前，對于促進國外媒體釋放關于中國宣傳的正能量具有積極意義。同時，面對新興媒體的挑戰，傳統媒體之間的競爭更趨激烈，如何更好地發揮社會輿論職能成為擺在媒體面前共同的課題。私人經營的巴西《圣保羅頁報》，盡管在2006年躍居巴西報紙發行量首位，但對互聯網等新興媒體的崛起帶來的沖擊依然表示憂慮。在應對讀者分眾化趨勢明顯方面，該報重點在報道獨家性、時效性以及欄目深度策劃上下功夫，取得一定成效。《圣保羅頁報》擁有自己的網站，但點擊率以及由此帶來的收益并不是很樂觀。與《圣保羅頁報》不同的是，美洲通訊社屬于阿根廷國家通訊社，對經濟效益考慮不多，這與其體制、職能有很大關系。但在交談中仍然表示希望加強與我方的聯系與合作，以共同應對新興媒體的挑戰，尋求和探索傳統媒體突圍的新模式。

第二，貧富懸殊、社會治安狀況差等問題根深蒂固，已經成為影響和制約新興經濟體——巴西、阿根廷進一步發展的“瓶頸”。 從巴西圣保羅到里約熱內盧，再到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一路走來，所到之處，寬闊的河流，林立的大廈，潔凈的空氣，蔥郁的樹木，迷人的海灘，馬路上各種穿梭往來的精品小車，的確讓人有些愜意。如果僅僅就是這些，那么，就真的應驗了巴西人的那句話了，“上帝前六天創造了世界，第七天創造了巴西”。可是讓人不能忽視的是與這些現代化城市伴生的、遍布城市周邊各個山頭的貧民窟的存在，是隱藏在布宜諾斯艾利斯等都市繁華地帶的各個角落、時不時侵襲外國游客的扒手。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乘坐的飛機正好飛抵里約熱內盧市的上空。早就聽說這里是世界上最美的城市，從昡窗往下看，一片片燈光五彩斑斕、分外燦爛，構成了一個燈火的海洋，用璀璨的星河形容一點也不過分。然而，編織這漂亮夜景的燈光大多是從漫山遍野的貧民窟發出來的，它折射的是巴西最大、最頑固的問題——貧民窟。里約熱內盧市是世界上最大的貧民窟所在地，有四大著名的貧民窟。記得從知道足球世界杯，知道巴西、阿根廷的足球明星開始，我們就知道“貧民窟”這個詞了，它總是和一些球星成長奮斗聯系在一起，中國進入中等收入國家行列以后，它又與“中等收入陷阱”聯系在了一起。巴西、阿根廷早在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就進入了中等收入國家，但至今仍沒有跳出“中等收入陷阱”。規模龐大的城市貧民窟、泛濫的毒品交易、嚴重的貧富差距、嚴峻的社會治安問題都困擾著兩個國家的發展。特別是他們在推進工業化的過程中，由于政府對大量的農村人口進入城市在住宅、教育、醫療和社會福利保障等方面的準備不足，致使大量的窮人跑到了城市周邊的山上自己建造房子居住，而這里的土地又不需向政府繳任何費用。其實這就和我們城市里的那些私搭亂建的房子一樣，屬于違章建筑。只是這些違章建筑已經成規模了，政府既提供不了這么多的住房，又無力對其實行有效的管理。于是，“有錢的人住在山下，沒錢的人住在山上；有錢的人住在海水邊，沒有錢的人住在污水旁。”“貧民窟”成了低收入者居住的地方，也成為犯罪特別是毒品交易的滋生之地和藏身之所。毒品滿足了富人中產階級的需求，金錢成為窮人的生活所需，一樁樁罪惡的交易就這樣達成。而為了爭奪地盤各販毒集團之間的斗爭又不可避免，從而引起社會治安的動蕩不停，槍戰、死人的悲劇幾乎每天都要發生，雖然政府也采取了一些措施，如向富人征收重稅，而窮人基本上什么費用都可以不繳，但這樣的辦法終究是治標不治本的。又如政府出資建造了一些保障性住房，幾乎免費讓平民居住，但相對于巨量的窮人群體，這些房子無異杯水車薪。解決問題的根本辦法還在于體制機制。我國目前正在加快推進城鎮化建設，在這個過程中一定要以巴西、阿根廷為鑒，充分做好迎接城市化的各方面準備，切忌用力過猛，出現過度城市化現象。現在房價高居不下的情況，已經為我們一些地方不顧客觀條件，一味加大城市化進程敲響了警鐘。

第三，在金融危機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世界主要經濟體仍然處于艱難的復蘇之路，中國應抓住機遇深化拓展與金磚國家巴西等國的戰略伙伴關系，為未來發展爭取更大的空間和回旋余地。南美地區生態環境優美，自然資源極其豐富，存在大量未開發的“處女地”，深度開發更有著無窮的潛力。巴西早在上個世紀九十年代就與我國建立了戰略伙伴關系，隨后雙邊經貿關系不斷深化，目前中國成為巴西最大的貿易伙伴，在巴西乃至阿根廷，到處都能看到中國生產的各種輕工、日用產品，民眾對于來自中國的產品持歡迎態度，中國的影響力隨處可見。但由于近年來巴西國內失業率上升，貿易逆差有所擴大，政府對于擴大與中國經貿往來的態度可以說是又愛又恨。阿根廷的情況基本類似。一位生活在阿根廷的華人對我們說，“這里的人對于全球化是不怎么歡迎的。全球化發展下去，他們肯定是最大的受害者”。這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中國與它們的合作。中國作為經濟全球化的最大受益者之一，也是促進經濟全球化的重要力量。當前，面對深不見底的金融危機，我們應從戰略高度加強有關研究，注重從撲朔迷離的國際關系中把握機遇，從政治、經濟、文化等各層面促進深化雙邊關系，努力爭取更大更好的發展空間。

第四，對于一個經濟文化相對落后的國家來講，能夠保有一個相對平穩的國內外發展環境是至關重要的。與中國不同的是，巴西、阿根廷地處南美大陸，幅員遼闊，自然資源豐富，人均占有量相對較大，雖然建國時間不算長，但由于歷史上這兩個信奉天主教的國家均未發生過重大戰亂，也幾乎未遭受地震、海嘯、颶風等重大自然災害的影響，經濟社會發展得以在一個相對平和的環境中持續。這顯然是它們能達到今天這樣一個發展高度的重要原因。

第五， 此次巴西、阿根廷之行給代表團最深刻的感受就是，堅持走自己的路，哪怕這是一條充滿艱辛與坎坷的荊棘之路，但這是實現自身發展壯大的唯一的必由之路。當今世界，面對西方發達國家依然主導世界的現實，一些落后國家在艱難取得民族獨立以后，盡管在一個時期內抓住機遇實現了經濟高速發展，但也由于深受西方發展模式尤其是新自由主義思想影響，貧富兩極分化嚴重，經濟陷入長期停滯，社會矛盾尖銳復雜，這在執政層面必然導致政權更迭。隨著左翼政黨上臺，比照一些福利國家的做法，推行大幅舉債、減免稅收等福利政策，這的確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貧富差距，緩和了社會矛盾，改善了民眾生活水平，但往往隨之而來便是債臺高筑、物價飛漲、金融失控、社會沖突頻發。這種看似二律背反的怪現象不僅發生在巴西、阿根廷，其實是當今世界許多發展中國家在追求現代化的進程中揮之不去的夢魘。究其原因，從馬克思主義的立場觀察，在既存的資本主義世界體系中，落后國家只有在先進政黨的堅強領導下，立足本國國情，切實按照本國人民的意愿，探索選擇一條符合本國實際的發展道路，而不是照搬別人的現成做法，在政府與市場抑或左右之間走所謂“第三條道路”。

責任編輯：李振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