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歌
他從出租車下來轉向樓的一側時,聽到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看到她從出租車的反方向急匆匆地走了過來,說不準是她穿著紅色的羊絨衫映襯的,還是走急了或是掩飾著內心沖動造成的,她的臉紅了起來,顯得很嬌媚。
“我在那面路口等你來著,哪想你從后面過來了。”
現在這環境變得我都認不出道來了。我挺相信自己的記憶,可還是犯了個錯誤,這不,繞了一圈,才轉過來的。
“那也不應該記不得這條道路哇。”她笑了笑,帶了點責怪的口吻說。
他也為自己的不爭氣而慚愧,含著笑意看著她——羊絨衫穿在她的身上挺飽滿,覺出成熟女人的味道。
上樓時,她一直尾隨在他的身后,說些兩人熟知的與樓梯有關的情節,他發現自己的許多模糊的印象逐漸清晰起來。
“瞧見了吧,什么都沒有變化吧。”聲音從后面飄了上來,輕柔柔的。
看到門那一刻,他還是有些懷疑自己的記憶了,不知該不該敲門,這時的她看透了他的心思,說:“看看,還是忘了哪戶門了吧? ”
他覺察出她的表情中有了揶揄的成分,有些難為情,不像是這家的……門,好像……門不是這樣的。
這是防撬門,后加上去的。原來那扇門在里面,雙層料。她說著話,用手去敲門,敲在鐵制的防撬門上,暴出一串空洞的聲音,在樓洞里嗡嗡作響。門隨即洞開,露出一張有著年紀女人的臉,她含著老人有的那種笑,說:“來了,聽說你要來。進,快進吧。”
他訕訕然,說著您老身體好吧的問候用語,走進門去。看到地上鑲著白瓦瓦的地板磚,他蹲下身去換鞋。娘倆兒都說不用換了,卻誰也沒有阻止他的意思。這樣他很自然地換下了鞋,穿上了拖鞋。
她喊了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一個漂亮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從里屋跑了出來,站下來好奇地望著他。她讓孩子叫舅舅,小女孩聽話地喊了聲“舅舅”,稚聲中含著某種天真。他答應著,女孩在他的眼中有些凝重,他分辨出女孩與她媽的相像之處,隨之而出的是與女孩長相有關的問題。
坐在真皮沙發上,他才有一種真實感,順手拉過小女孩過來,似乎對孩子說:“又像對別人說,是姥姥帶著嗎?”
“不,她在托兒所,今天沒去。”老人說。
“媽媽說,有客人來,就不讓我去了。可我也沒見到客人來呀。”女孩抱怨著說。
“舅舅不就是客人嗎?”她說話時,還瞥了他一眼。
“舅舅不是家里人嗎?怎么會是客人呢?”小女孩在考慮一個與大人不相干的復雜問題。
“這孩子,這么多事,玩你自己的去吧。”她說話時,又瞥了他一眼,臉上還現出了紅暈。
“你屬什么的?”他問孩子。
“屬龍的。”女孩做一個頑皮的表情說。
“屬小龍的。”姥姥一旁補充道。
“這孩子,我不知告訴她有多少回了,讓她說屬蛇的,可她就是不那么說。自從她姥姥告訴她屬小龍的,她就只想屬大龍,就是不想屬小龍了,也不說屬蛇。你說氣人不。”說話時,她滿臉笑意。
“那么,你明年又該屬什么?”他突然問孩子。
屬……孩子顯然沒有這方面的準備,但她還是做出一番努力思索的神情,說:“屬貓的。”
幾個人都笑了,氣氛活躍起來。
“你說話還是那么有意思,喜歡開玩笑。”老人說。
“哪呀,現在裝得很板,跟別人開玩笑不是很多。他的心情很是愉快。”
你老人家沒有多大的變化。他又扯回到進來時對老人說的話題上來。
“哪呀,老嘍。”老人摟過孩子說。
“不老,不老。”
“這孩子是越來越會說話了。”
“還不是這幾年練的。”正在沙發對面床上坐下來的她對他玩笑了一回。他對她每句話都很敏感,經她這么一說,他臉上現出幾分尷尬,流露出怨艾艾的意味出來。
她也體會出這一層意思,刻意掩飾著,站了起來,當著他的面脫下那件紅色的羊絨衫。在她雙臂上舉時,他有意地流連了一眼。脫下紅色羊絨衫,便露出了里面另一件藍色的羊絨衫,呈現出身體棱角,亭亭玉立的模樣,剛才飽滿的印象不過是穿了兩件羊絨衫制造出來的一種假象。
她以穿藍色羊絨衫新鮮的形象面對著他,笑笑說:“買了幾條魚,我去收拾,你跟我媽嘮嘮嗑。”說著話,她從他身邊走過去,去了方廳。他的眼光追隨著她的雙腿錯落有致地出去,他覺得那雙腿還是那么健美,不過還是有些豐腴。
小女孩從姥姥懷里掙脫出來,隨了出去。
與老人的話題顯得輕松得多。老人介紹著家里所有人的情況,他的臉上時時現出欣喜的表情。他對這個家里的所有人都不陌生,還有著異乎尋常的熟悉。他不時地提出某個人的名字,表示他的關注,當得到了答復時,他馬上便有了滿足后的愉悅,還會深刻地感慨出某種遺憾的語調。
“這一大家子人多好哇,天南地北,占了大半個中國,只要您老人家身體好,常常到兒女家走走,該有多幸福哇。”他表情生動地說。
“你說的是這個理啊。趁著我還能走得動,也真想去走走,但就是放心不下這個老閨女,還是愿意在這里呆著,你知道的,這才是我的家呀。”老人意味深長地說。
這時,廚房里傳來她對孩子的吆喝,老人對外間喊了女孩的名字,又對他說:“這孩子總給她媽搗亂,我去叫孩子進來。”說著老人站起來,走了出去。
只有他在屋里時,他覺得很無聊,他環顧屋內擺設,看到立在寫字臺上的照片,這里有她和她女兒的照片,他下意識地巡視了屋內一些該放照片的地方,結果什么也沒找到,他難免有些失望。他在這種失望中感覺到她走了進來,他轉過身來,她已經站在他的身后了,目光詭譎,似乎已經識破了他的企圖,她笑了笑,他也難為情地對她笑了笑。
她對他說:“中午的飯在這里吃吧。”
“不,不了。還會有人等我的,我只說出來走走。”他說出的理由并不充分,有些言不由衷。
“他中午不會回來的,不然也不會留你。”她說出了他的擔心。他也知道她在說誰,臉上開始發窘。
“菜都是現成的,做起來挺容易。”她又說。
她媽領著孩子出現在門口,也說出了這層意思。
他本欲說出口的客套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只能笑著默認了在這里吃飯的事實。
“你是喝白酒,還是喝啤酒?”她問。
停頓了一下,她又說:“喝白酒吧,這還有上次他請客時喝剩下的郎酒。”她說著話,彎下腰去從寫字臺的屜門中拿出剩下少半瓶的郎酒,對他搖晃了一下。
他擺了擺手,做出否定的姿態,說:“還是喝啤酒吧,晚上我還要喝酒。”
“那就喝啤酒。她對他說后,”又對孩子說,“你去給舅舅買啤酒吧。”她說著還做出了取錢的動作。
“別,別。怎么讓這么點個孩子去呢,還是我去吧。”
“你千萬不要去,還是讓她去吧,她能行的。”她說得很堅決。他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她的顧慮,他也感到自己這樣出去不合適。
“還是我去吧。”站在一旁的老人,一直注視著事態的發展,她料到自己才是做這項工作的最好人選,說出口來。
“怎好讓您老人家去呢,這么高的樓……”他說得很牽強,完全是禮貌性的。
老人做了決然的姿態,順手拎起一個菜籃子,走出門去了。
她拿過一張報紙鋪在地板上,然后拿來一些青菜,放在報紙上,坐在了他對面的地板上,用手摘下青菜上的無用部分。她摘菜的手靈活地動作,手指纖細而又美麗,他的心為之一動,便伸出手去做了個夸張的動作準備去幫忙,她攔著他的手,說:“你什么活也不會干,只會瞎幫忙。還是我來吧,這么多年沒在一起說過話了,咱們還是聊聊天吧。”
從他進門到此時,兩人還沒正經說說話,他為她的知心而感動。他認真地端詳著她的面貌,每看到她的動人之處,都會產生了許多聯想。屋里立時布滿了溫馨的氣氛,他的心中還有種了久違的家庭情懷。
她以為兩人一定會有許多的話題,而坐了一會兒,才曉得自己犯了一個美麗的錯誤,她想說的許多話題都與這次談話無關,她緘默無語,便將期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其實他也在尋找著話題,原來他們之間很談得來,每次談話都有新鮮的感覺,許多話題談過幾遍了,還是不厭其煩地說來說去,而今天卻怎么也想不起來當初談過的細節,也想不起來到底為哪件事百說不厭的,當時到底為哪件事開心得不行。當初他們之間的關系如果不是出于無奈,絕不會是今天這種狀況。想到這里,他們倆多了一層遺憾,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臉上涌現出慘淡的微笑,含蓄地看著對方。
她的女兒正在為大人間的莫名其妙而大傷腦筋,后來她終于為他們找到了一種合理的解釋,她翻找出了自己的一系列的玩具,送到兩人面前,說:“咱們一起來過家家玩吧。”
兩人都有某種心態被孩子識破的感覺,顯得很尷尬。她面帶慍色地呵斥孩子,讓孩子拿走所有家什。孩子委屈地收拾著自己的興趣。他忙摟過孩子來,說:“來,我跟你玩過家家吧。”
“那你就跟孩子過家家吧。”她笑笑,用來掩飾著剛才的失態,并拿起青菜走了出來。
走廊里傳來老人進來的聲音,他和她從不同的方向迎了出去。老人拎著一籃子沉重的東西,他忙按了過來,看到里面的東西,他有些過意不去,里面除了啤酒,還有熏雞熏豬蹄一類他喜歡吃的食品,他被感動著,說:“這么多年,還記得我愛吃什么,真是難為了您老人家。”
怎么能忘呢,做老人的就這么點長處了。老人一副平平的語調,走進了廚房。他也尾隨著娘倆兒走了進去,做出躍躍欲試的樣子。她看他滑稽的動作,帶有譏諷地說:“這里還有你能伸手能干的活嗎?這么些年沒見面,難道你在這方面有了進步?”
“哪呀,我還是那樣,啥也不會,不過看你們忙著,我不好意思坐在那里等著吃飯,我想做個樣子,總比干坐著強。”他說的是真心話。
“你別在這添亂了,還是進屋吧。”老人說。
“你不是要看照片嗎?”她說出了他那時獨自在屋時的動機,一經點破他有些無地自容。她卻無視他的尷尬,她喊著女孩子的名字,說給舅舅找影集。她回手做了個要推他的動作,只是一種意思的動作,并不是真的去推。他看到她那雙好看的手上沾些菜葉,他猜得出這并不是因為菜葉的原因才沒有去推他。
小女孩有恃無恐地將影集從床屜里掏出來,影集有六七本,還有一摞散張照片,隨著孩子的手張揚了一床,一片狼藉。女孩引導他看著影集里的照片,他在影集里終于找到了他想看到的那個人。照片大多是她和女孩的,那個人存在的照片很少見,他想了解的那個人并不英俊,體格要說是魁梧并不準確,他腦海里曾閃出過臃腫這個詞,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用這種詞,說明他太在乎這個人了。
女孩向他介紹照片上的每個人。其實,這里面大多數人他都認識,但他還是樂意讓女孩親口說出來,那樣會讓他的心里充滿著暖意。他的目光大多時間多在她的照片上流連,他會產生聯想,聯想起一些與年齡有關的事情,有幾次他都想抽出中間的某張照片,而那只是想想罷了,并不是真的去做。
他意外地發現其中一張幾個家里人的照片,中間是老人,身邊是老人的兒女,在她的身邊明顯出現了用刀子或其他鈍器刮去的空缺,他迅速地將此頁翻了過去,而女孩卻攔住了他,說:“不要翻,我還沒有告訴你這張照片里都有誰呢。”他認為這個女孩是很多事,但也只有無可奈何地依了她。
在說到那張照片時,小女孩指著那個空缺,對他說:“媽媽說這個地方本來是我的地方,被別人占過了,又重新幫我搶回來,說我是媽媽的小棉襖,這地方只能給我,這地方挨媽媽最近。”
他對這樣奇思妙想的解釋感到興趣盎然,就拍了她的頭說:“女孩都是媽媽的小棉襖。”
女孩聽了挺興奮,并興致勃勃地拿過她自己的影集讓他看。照片很多,他都很喜歡,他暗自思想,再過個十幾年,小女孩肯定是這個世界上的又一個漂亮的美少女。
突然,女孩做了一個夸張的動作,合起影集,說不看了。他猜不透她在作祟什么,故意堅持要看下去。經過一番爭執,最終女孩與他講了一個條件,就是看過后,不要對別人說。他認真地答應了她。她又說這是她自己的一個秘密,尤其對男人更是個秘密。他說:“既然是秘密,舅舅保證不會對別人說的。”
女孩這才小心翼翼地打開了影集,說這里有她的裸體照。她說的裸體照原來就是女孩滿月時的幾張光屁股的照片。他為女孩的機智啞言失笑。
“小時候你很胖,頭上沒幾根頭發。”他看著照片,笑著說。
“不許你們男人議論女孩身體。”女孩很嚴肅地說。
“好,好。我不說了。”他閉上了嘴,做出認真的表情去看影集,不再言語。
看著他的表情,女孩以為他生氣了。沒人跟她說話,讓她覺得有些無聊,她討好地將另一個裝著黑白照片的影集舉了過來。他推說,里面的照片都看過,不看了。
他并不是真的要難為孩子,他確實十分熟悉這個影集里的照片。小女孩誤會了,認為是自己得罪了他,忙去找回剛才的話題,說:“小的時候,我可胖了,我現在的小名還叫小胖呢。舅舅,你的小名叫什么呀?”
看到她的機靈,他笑了,隨便說出自己的小名。女孩順著叫了一聲。多年沒有聽到別人叫過自己的乳名了,聽起來有種久違的親切,他笑得很響地答應了一聲。
孩子看到他露出笑臉,覺得剛才的隔閡消除了,得寸進尺地問:“舅舅,那你的大名叫什么呀?”
他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告訴給孩子,孩子這個年齡上的思維是他的一種危險。他喃喃著,孩子卻一再逼問,恰在此時,她出現在門口,為他解了圍。
“別亂問。”她輕描淡寫,但這種制止并不簡單,顯然她在廚房里聽到了孩子的追問才進來的。
“該吃飯了,去門廳放下桌子。”她指揮他做了一件他愿意去做的事情。
在所有的菜肴擺上桌子時,他才領會到這是遠在他來之前就做過的精心安排,其豐盛程度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
他端過她倒滿的酒杯,看著老人杯中的飲料說:“您老也喝點啤酒吧。”老人說:“不了,不了。”他就沒有強勸,又轉向了她,他看到了她杯中并沒倒滿,順手拿過酒瓶,她忙著擺手:“你是知道我的,我不能喝酒,不過是你來了,要做個陪的樣子。”
“是的,我當然記得。”雖這么說著,他還是將瓶口移到了她的杯口上,她也只是禮節性地順應了他的行動,還將不情愿的目光送給了他。
大家把杯子拿起來。說過后,他后悔不迭,他把應付場面上的機械動作如今運用到這個家宴上,顯得不適時宜。他在為自己尋找補償時,她不耐煩地端著杯了,提醒他說:“抓緊說下句話呀。”
他羞赧地笑笑,看到老人和孩子都響應著拿起杯看著他,他說:“祝全體身體永遠健康。”
“又是官話。”她斷言。
“這是說林彪的話。”老人說。
只有小女孩興高采烈地喝了下去。
他一仰頭喝下去后,不知是否有酒精的作用,他有些迷惑,還產生了錯覺,有了在家時的那種溫暖,他開始說話,說的都是一些家常話,還非常的流暢。他努力對付雞爪豬蹄,適時地加了些夸獎,他對她說:“你做菜的水平進步很快嘛。”
她臉紅了,說:“哪呀,馬馬虎虎。”
他愉快地解決了兩瓶啤酒,老人仍在慫恿他再喝一瓶,他也有再喝一瓶的意思,她笑意朦朧地阻止他,說:“不是說還有人請你嗎,別讓人灌醉嘍。”
一經她提醒,他是要有這種準備,說:“那就不喝了。”腔調中多了些許遺憾。
不喝酒對解決飯菜便成了一種形式,很快家宴進入到了尾聲。他對每個人為他碗里夾進的食物都感興趣,這可以能看出每個人對他的關懷程度。其實別人只是因為他才沒離開桌子的,體察出這一層意思后,他很過意不去,匆匆解決了飯桌上的遺留問題,說:“吃完了。”
老人說:“不急的,吃好。”
女孩還將一只雞爪塞向他的碗中,她一定選中了他喜愛吃的東西繼續討好他。
在收拾桌子時,他參與收拾碗筷的行列中,他把碗放入水池,順理成章地放上水來洗碗,老人忙去搶他手里的碗,說:“洗碗的活,誰都不愿意干的,怎好讓你干呢?”
“他干吧。別是忘了,洗碗的活是他的強項。”她在一邊袖手旁觀。
“是呀,我總干些尖端的活嘛,洗碗收拾下水道一類的活是我在家里的工作。”他不免有些得意,他聽到老人笑著走進屋去了。
他敏感地覺得她在他身后做出要摟住他的動作,他有感覺的時候,她的手果然從后面摟了過來。他有些沖動,還在考慮自己怎么體會這種柔柔的情意,結果那只是一瞬間的期待,他注意到她只是為他系上了一個圍裙,他失望了,并為自己的想象力而羞愧,但他還是得到了她對他的嫣然一笑。
他從廚房出來,看方廳的一切都收拾妥當,他把圍裙摘下來,遞給了她。
“我走了。”他說,心中充滿了傷感和惆悵。
“時間還早,再待一會兒吧。”老人還在挽留。
“不了,真的該走了,不然會誤了人家的宴會,他們會說我的架子大了。”
“他們能說嗎?”她幽怨地說。
“他們嘴上不說,心里會那么想的。”
“那就不留你了。”老人倒是通情達理。
本來過來時想買些什么的,但想想你們也不缺什么,拎著還挺沉的。他說著從衣兜里掏出自己的心意,那是能足夠表示關懷的數字,既給了老人又給了孩子。
“你也真是的,我們不會收的。”她嘴上雖那么說,并沒有做出大幅度的阻攔,只是表現出客氣的意思。他也在想同樣的問題,出現撕扯的結果,肯定會破壞他的情緒。他擔心的事并沒有發生,他看到老人將他的心意放在電視機上,他才坦然了。
娘仨兒一直把他送出了樓洞的大門外。
“有機會我還會來的。”他說。又對女孩說:“你讓我非常愉快,我會想你的。”
“我也會想你。”女孩說。
這孩子在幼兒園里挺靦腆的,老師總說她不愛說話,哪承想她跟你卻是這么活躍。她對他說。
“這說明我們倆兒有緣,是吧。”他對女孩揮了揮手:“再見。”
“叔叔再見。”女孩也對他揮手。
“這孩子,不是告訴你,要叫舅舅嗎,怎么又成叔叔了。“她對女孩的不爭氣有些氣惱。
“別批評孩子,叫什么不過是一種形式。”他說。
“還是叫舅舅好。”老人在一旁插話說,這樣我們會把你當成家里的人。
“舅舅再見。”女孩靈性地改口叫了一聲。
“這就對了。”老人撫摸著孩子的頭,夸獎道。
“那……我走了。”他嘴上雖然說走,可許久也沒有動,他將最后凝視很長時間留給她,然后才轉過身去。
他走出很遠的距離,依然還能聽到一些與他有關的聲音,他本回顧一下,可是始終沒有下定決心,他揉了揉發酸的鼻子,邁著沉重的步履,艱難地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