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子

李歡

又一個清晨來臨了。她的意識清醒過來，眼睛卻還沒睜開。她翻了個身，那個聲音又出現了。“起床啦，太陽都曬屁股啦。”她感到耳朵邊一股輕微的氣流，癢癢的，便懶懶地坐了起來，揉了揉眼說：“再讓我睡一會兒吧。”

她睜開眼，卻沒看見任何人。她自嘲似的笑了一下，身體又重新粘在了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到一束光打在她眼睛上，并聽到開門的聲音，然后是叮叮當當的鑰匙從匙孔中抽出的聲音。她皺了皺眉，那股呼吸的氣流又出現了，像扇也扇不走的蚊蟲。她有些不耐煩，但仍舊睜開了眼，看到一張臉近在咫尺，嚇得她騰地一下坐起來。

“你還在睡啊。你看，太陽都紅透半邊天了。”

“哎喲，嚇死我了你。”她一邊用手撫摸著胸口，一邊轉頭向窗外望去。一輪血紅的太陽鑲嵌在飄渺不定卻又極具侵略性的白霧幕布上，太陽因此隱去了周邊刺眼的光芒，只留下溫和的圓形輪廓。如果你碰巧在夏日時生活在成都，對這種天氣一定不會陌生。

“又是這種天氣，悶死了。”

“快起床吧，然后我們一起去吃午飯。”

“吃午飯？！”

“是啊，你以為現在幾點？”

她看見小紅站起身離開她的床，走向自己的書桌，然后從包里拿出幾本書，抽出一本，其余的放在了書架上。小紅坐下來開始閱讀。她則翻身起床，穿衣，洗臉，刷牙，整理好頭發，喝了杯水，接著收拾好了書包，放上下午上課需要的課本。

“走吧。”

“好，等我一下。”小紅重新背上了書包，拿上了鑰匙。

食堂里，她和小紅面對面坐著，邊吃邊聊起天來。

“你剛剛看的什么書啊？”她抬起頭來問。

“《平靜的生活》，作者是瑪格麗特·杜拉斯。”

“噢，她的書？記得我去年還讀過一兩本。風格挺獨特的。”

“那你看過《情人》嗎？”

她搖了搖頭，“沒有。”

這時一個陌生人端著飯菜坐在了她旁邊，她眼角余光看到陌生人覷了她一眼，同時也向小紅的位置看了一眼，便埋頭吃飯。

“那本書講了個什么故事呢？”她繼續問道。

“這本書不像其他的小說，沒有明顯的故事情節，更多的時候是在描寫‘我——噢，就是小說主人公——的內心獨白。題目雖然是平靜的生活，但發生的事卻并不平靜，就像平靜海面下的危機四伏。也許這個題目就是作者的一種渴望。”

“哇，好深奧。”她點了點頭，“看完借我好了。”

她感到坐在她旁邊的陌生人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端著未吃完的午餐離開了。接著她發現他不過是換了一個位置，并沒有離開。

她和小紅來到了上課的教室。

“坐哪兒？”小紅問。

“離黑板最遠的地方。”

“還是不想聽課嗎？”

“嗯。這課多無聊啊，聽著沒勁。”

她們便在最后一排最靠右邊的位子坐了下來。她照例掏出手機，玩起了游戲，小紅則拿出一本書開始閱讀。

一個喜歡她的男生坐到了她身邊。她立馬收起手機，湊到小紅耳邊說了句什么，小紅咯咯笑起來，她也跟著笑起來。

“在笑什么呢，和誰聊得這么開心？”男生問道。

“小紅啊。”

“小紅？”男生臉上堆起疑惑，他探頭向她的右邊望了望，“可是我沒有看見任何人啊。”

“怎么會。”說著她也轉過頭，沒有看見小紅的身影，“咦，可能接熱水去了。”

男生和她聊了一會兒，她覺得無趣，便又打開手機玩起了游戲，短短兩節課，老師講課的聲音如同蚊子一樣在她耳邊，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這只蚊子也就死掉了。

“小紅，坐我旁邊那個男生，你知道他吧，好無聊哦，老跟我講他的身世，他的愛好啊，籃球啊。我怎么會感興趣呢。”

“我看他挺好的。”

“小紅，我明天有個面試，你陪我去好不好？”

“我明天有門選修課，去不了。”

“選修課有什么好上的。”

“是我很想去聽的一門課。”

“那好吧。”

第二天面試結束后，她悶悶不樂地回到宿舍。小紅一如往日安靜地坐在桌前。她將包包懊惱地扔在床上，然后拿出一本書，奮力砸向桌面。

小紅轉過頭來問：“怎么了？”

她開始破口大罵：“那些面試官都腦袋有問題吧！問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不著邊際的東西！還說什么我不適合他們！”

“面試沒過？”小紅小心翼翼地拍著她的肩膀，“不要生氣不要生氣，其實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嘛。他們說不定也不是你要找的人。走，我們逛街去，把不高興的事都忘掉。”

她們在一家設計風格獨特的服裝店停了下來。她選了一條白色長裙，上面有著水墨畫似的圖案。

“好看嗎？”她問小紅。

“去試試。”

她從試衣間走出來，穿著那條印有水墨畫的裙子，站在了鏡子前。

“過來看看。”她向坐在沙發上等待的小紅招了招手。

從鏡子里，她看見小紅緩緩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慢慢向她走來。她看見小紅越來越近。她低下頭去整理那條裙子。

“真漂亮。”

她聽見聲音抬起頭來，發現鏡子里出現的是一個和她有著一模一樣臉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