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代的愛情

焦曉輝

江伯伯和母親一樣，都是老伴去世多年，孤身一人。我們兩家兒女雖然都有意，給二老制造了許多次機會，但他們最終還是沒能走到一起。

我問母親：“江伯伯挺不錯的，你為什么拒絕他呢？”母親說：“他再好，也沒你父親好。這輩子，我只給你父親當媳婦。”

父母親年輕的時候，社會還不流行“自由戀愛”。他倆見面后一見鐘情。父親家貧，母親家底殷實。外婆知道他們的戀情后，堅決不同意。母親說：“我就是喜歡他，一輩子喜歡。”

不久，母親嫁給了父親。一間借來的土坯房，一張幾摞碎磚支撐起來的破床板，一口鍋、兩雙筷子、兩只碗，一只煤爐，就是他們當時的全部家當。

父親少得可憐的工資根本不夠家用，而且在百里之外的工廠上班，一星期只能回來一次。母親說：“不怕！你照顧好自己就行。”母親在門前的山坡上開墾荒地，種上了糧食和蔬菜，還陸陸續續養起了雞、豬和長毛兔，晚上還要糊一百個火柴盒才休息。兩個舅舅來看母親，臨走留下一些錢和糧票。母親不要，說她有。

家里漸漸有了些積蓄，母親便買了些便宜的舊磚瓦回來。一忙完活兒，她就坐在寒風里，用鏟子把舊磚瓦上的水泥一塊塊地鏟干凈。在整整一年時間里，母親硬是鏟出了足以蓋三間大瓦房的磚和瓦。在我7歲那年，家里終于蓋了新房。在寬大敞亮的大瓦房里，我第一次看見母親流淚。父親緊緊擁著母親，一個勁地說：“謝謝你！謝謝你！如果沒有你，我不敢想象能否有今天……”母親說：“我流淚是因為太高興太幸福了，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

幾年后，父親的工廠搬遷，離家近了。母親也去了一家服裝廠上班，生活漸漸順風順水起來。可是，不久，父親把腿摔斷了，躺在病床上大半年不能動彈。父親嘆著氣對母親說：“都怪我沒用，一直拖累你。你要是嫁給別人，就沒有這么辛苦了。”母親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再多的辛苦也沒關系，沒事兒，等孩子們長大了，我們就不辛苦了。”

之后，父親的身體一直不好，從40歲開始就成了醫院的常客。母親總是陪伴著父親。看病時，母親跑前跑后地掛號取藥；住院時，母親寸步不離服侍左右。

父親是65歲時去世的。彌留之際，父親拉著母親的手斷斷續續地說：“對不起！對不起！你嫁給我，真是個錯誤的決定啊！你跟我沒過過一天好日子，而上天卻不給我時間好好地補償你，我內心有愧啊！”母親也哭了，說：“嫁給你，我一點也不后悔；認識你，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

是啊，母親的心里只有父親，從前是，現在是，以后還是。愛一個人不需要理由，愛了就愛了，一生一世。

（劉心軍薦自《中國審計報》）

責編：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