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飄香

1

立春已經九天了，大雪仍然下個不停。春燕娘抖抖身上的雪花說，唉，今年是寡婦年。說完這話張大嘴發出一聲嘆息，瞧這雪下的。春燕明白娘的意思，這雪就像生她那年一樣，一樣的雪，一樣的寡婦年。娘說，生在寡婦年的女娃命苦。

春燕噘起嘴，我不相信。

娘抓起笤帚疙瘩就打她，說你還嘴硬？要不是你妨的，我哪會成了寡婦，沒人待見的東西。春燕雙手抱住頭，四處躲閃，大聲叫喚，清明，清明……

這時，從低矮的房屋里跑出一個男孩，姐，你咋的啦？

我讓你躲，我讓你躲。

清明見娘又在打姐姐，趕緊跑過去拉架，邊拉邊說，娘，甭打了.甭打了。姐姐夠可憐的啦。娘不聽，還是揮舞著笤帚。春燕披頭散發，求助的目光落在清明臉上。

清明忽然搶過娘的笤帚扔到地上，高聲說，娘你打我吧。姐姐沒錯。她起早貪黑地忙，還不是為了養活咱娘兒倆！

娘看看春燕又看看清明，突然頭一耷拉口吐白沫栽倒在雪地。春燕急忙蹲下身子，對清明說，娘又犯病啦，快去倒碗白糖水。快點！

清明飛也似的跑回屋里。

2

春燕像往常一樣，把破舊的自行車停放在美美發廊前面，然后熟練地打開布袋，兩手小心翼翼地擺弄山藥魚，白灰色的山藥魚歪歪扭扭地倒在水泥臺面上。

雪依然在下。春燕仰起瓜子臉看天，一雙杏眼撲閃了幾下。心里說，這雪該下到啥時候才能停？搬凳子時，雙腳一滑摔了個屁蹲兒，這一跤摔得屁股生疼。臨近中午，這條小巷就亂了，出租車、摩托車、自行車、行人擁擠著，有朝左邊過的，有朝右邊過的；喇叭聲、叫罵聲、說話聲、吆喝聲攪和在一塊兒，嚷得她真想捂住耳朵。

噯，山藥魚咋賣吶？一個穿著紅色羽絨服，模樣大約二十多歲的女孩站在攤前。

春燕趕緊說，二塊五一斤，五塊錢一袋。

女孩伸出戴著手套的手邊扒拉邊問，做得干凈嗎？你搓的？女孩的目光盯住春燕的袖口。

春燕的袖口露出棉花，她不好意思地用另一只手捂住棉花處，忙說，是我娘搓的。特別干凈。純莜面，是自家地里種的。你就放心買吧。邊說邊朝女孩討好地媚笑。

女孩細瞅了她幾眼，說，先買一袋吧。女孩付款后轉身離去。她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地挪動，生怕滑倒。紅色羽絨服夾在人群中格外亮眼。

春燕癡癡地看著女孩的背影，不，是看著那件紅色羽絨服。直到紅色遠離視線，她才收回眼神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把棉花往袖筒里捅了捅，后悔昨夜沒顧上縫幾針。

地上的雪已經很厚，深深淺淺的腳印被車輛碾得沒有了形狀。她的心有些落寞，說不出的落寞。

小丫頭，來一袋山藥魚。一個黑臉男人高聲說。

春燕的臉上頓時綻放出春天的笑容，說，好的。

黑臉男人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忽然說，山藥魚咋這么黑？不要啦，不要啦。男人皺著眉，連連擺手。走的時候狠狠剜了她一眼，這一眼剜得她心慌。

春燕看著黑臉男人走向一個食品車，掏出了錢。她咽了口唾沫，伸出舌尖舔舔嘴唇。

緊挨春燕旁邊是一個四十多歲的女人，女人專賣豆制品。女人同情地看著春燕，問，閨女，你不是鎮上的吧？

春燕點點頭，說，我是腦包的。

女人哦了一聲，看看那輛破舊的自行車，問，你從腦包過來得多長時間？

春燕說，四十多分鐘吧。

女人的目光漸漸溫柔，從包內取出一副棉手套遞給春燕，說，閨女，這大冷的天，你戴著布手套可不行啊。給，拿著。

春燕往后退幾步，說，大姨，你留著自己戴吧。我縫一副棉的就行了。

女人把棉手套夾在春燕自行車的后架上，說，甭犟啦，我家里有的是棉手套。

春燕感激地看著女人，無聲地笑笑。

女人說，你其實長得挺好看，就是沒打扮。瞧你的頭發多黑，眼睛毛茸茸的，皮膚也白凈。可惜你生在村里，腦包村又是個窮地方。唉！

這時，不遠處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說笑聲，春燕順著聲音望去，七八個穿著各種顏色羽絨服的女孩推著自行車朝這邊走來。她們的年齡跟春燕差不多，臉上蕩漾著花朵般的笑靨。在春燕聽來，她們的聲音像林間的鳥兒一樣悅耳動聽。春燕羨慕地望著、望著，雪景把她們的笑靨和服裝映襯得格外漂亮。過往行人的眼神落在女孩們的臉上。

女人說，這些女孩剛剛放學，她們全是鎮上人家的孩子。

春燕的臉色一下子白了，比雪還白。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來，一顆滾燙的淚珠滴在臉上。

女人發出一聲嘆息，嘆息宛若村里夏天的淖一樣，泛起憐惜的苦澀，還有善良的撫慰。春燕喜歡村里的淖，盡管淖里的水不多，但水清澈、透明，像黑夜中的星星，給她帶來快樂和驚喜。

雪花紛紛揚揚，春燕的心思隨著雪花飛舞。她想念同學、老師，想念那片綠茵茵的草坪：夏天，草坪上開滿五顏六色的花，蝴蝶落在上面，同學們圍坐在綠色中間，朗朗的讀書聲劃過校園，驚動了空中的鳥兒，那時的天空多藍啊，藍得那么純、那么美；冬天，春燕和同學們在課間堆雪人、打雪仗，唱：

潔白的雪花飛滿天，

白色覆蓋著我的校園，

慢步走在小路上，

腳印留下一串串……

喂，喂，拿袋山藥魚，喂。

春燕一激靈，說，好的，好的。

戴頭盔的男人不滿地瞪她，哪有你這么做生意的？站在那里發愣。他接過山藥魚，斜視著眼看春燕，問，多少錢？

五塊。春燕甕聲甕氣地說。

男人把錢甩到山藥魚堆里，揚長而去。

春燕看著那五塊錢，心里很難過。她和娘每晚燜山藥、剝山藥皮，然后再把剝光的山藥弄碎和莜面摻乎在一起，搓呀搓，手都搓腫了，每天也賣不了幾袋，還得看別人的臉色。可不這樣又能怎樣？爹治病時欠下一堆債，還要供清明上學……

街上的車和人逐漸稀少，擺小攤的開始收拾東西，春燕猶猶豫豫地看一眼遠處，遠處是一片白色。

3

清明端著兩碗面條問春燕，姐，你吃哪碗？

春燕的兩手在圍裙上擦了擦，低頭看見左邊的碗里有一個雞蛋，右邊的碗里沒有雞蛋，就指著右碗說，我吃這碗。

清明笑瞇瞇地把碗擱在桌上。

姐弟倆頭對頭吃面，吃著吃著，清明伸出胖手調皮地捏了下春燕的鼻子。春燕說，當了課代表就得穩重點，不然讓班里的同學笑話你。

清明一笑露出倆小虎牙，說，我在班里從來不捏同學的鼻子，尤其是女同學的鼻子；課后只跟男同學耍一會兒。

春燕翻他一眼，這還差不多。

姐，你猜我期中語文、數學考了多少分？

春燕放下筷子想了想，說，96、98？

清明的胖手正要伸過來，春燕的巴掌就落在他的手上。當然是輕輕落下的。清明說，你小瞧我，是不是？我考了兩棵蔥四個雞蛋。說完自豪地仰起了頭。

這會兒的清明在春燕眼中越發地可愛，圓圓的腦袋、不大不小的眼睛、紅紅的嘴唇，她忍不住拉起弟弟的手，激動地說，你是好樣的。

清明夾起碗中的雞蛋放入春燕碗里，春燕嬌嗔地看著弟弟，說，你吃，別管我。說著就要給清明夾過去

兩雙筷子在飯桌上推扯，清明的頭搖得像撥浪鼓，說，你吃、你吃，每天去鎮上辛苦，補一補。

春燕逗她，我吃了，你不饞。

你吃了，我高興。

春燕心里暖洋洋的。心想，弟弟懂得心疼她了。暖流如淖中的溪水撩過心湖，心湖上浮動著許多快樂。

街門嘎吱、嘎吱地響，清明說，娘回來啦。說著就跳下炕。

娘背著半口袋山藥氣喘吁吁地走進院里，清明站在娘身后雙手托起口袋，說，娘你走慢點。別滑倒。

院里，兩條小狗，小白和小黃正調情，小白蹺起爪子搖晃，小黃歪著頭看小白的腹部。

娘瞟了幾眼小白，抓起樹枝抽它，罵道，不要臉的浪貨，跟你家主人一個樣愛勾搭。那個浪貨勾搭我男人，你勾搭小黃。不要臉，不要臉！呸呸，呸呸呸。娘往小白身上吐痰。

小白佝僂著身體，驚恐地望著娘。清明看小白可憐，攔住娘，說，行啦，行啦，娘消消氣。

娘踢了小白一腳，小白拐著腿，汪汪叫著跑了。

娘叉著腰踮起腳尖大聲說，你再敢來，我打死你。

春燕聽見罵聲沒敢出來，躲在家門后。她從小到大對娘心存恐懼。娘不喜歡她，愛找她茬子，動不動就拿她出氣。她一直看娘的臉色行事。眼看著娘搖搖晃晃地朝家門走來，春燕趕緊往飯桌上擱面條、咸菜。

娘打了個哈欠坐在炕上，問，燕，你吃過啦？今兒個山藥魚賣了幾個錢？

春燕見娘沒嘮叨她，心一下子放松，就恭恭敬敬地坐在對面，說，賣了三十塊。

娘吃得稀里糊涂，撥拉到碗底才見有兩雞蛋。娘抬頭看春燕一眼，這一眼慈祥、溫暖，讓春燕的心漾起酸甜的味道。

春燕三年級那年，爹患病去世。為了治病，家里欠了七大姑八大姨的好多錢，可最終爹還是拋下他們，走了。爹臨終前拉著她的手說，春燕，不論日子多苦，也要供弟弟上學。讓他走出這小山村。爹對不住你，你為了弟弟只能輟學。爹滿臉淚痕。春燕哽咽著說，我聽爹的話，輟學后想辦法掙錢供清明上學，讓他一直念書，直到考上大學。爹欣慰地笑了，臉上的淚痕晶瑩閃爍。爹把一沓錢塞到春燕手里。爹走了，他是帶著微笑走的。她知道爹心中的夢。

春燕洗碗的時候，聽見清明在唱：

潔白的雪花飛滿天，

白色覆蓋著我的校園，

漫步走在小路上，

腳印留下一串串……

春燕小聲哼哼，陶醉在弟弟的幸福中。

4

晚上，清明做作業，娘燜山藥。春燕有點發燒，靠在被垛上，看燈光下的清明，清明滿臉稚氣抿著嘴伏在桌上，認真地寫，想。

娘生清明的那天，細雨綿綿。院里的桃樹、杏樹都開花了。奶奶晃著兩只小腳，顫顫巍巍地從接生婆手中抱過孩子，掰開孩子的腿，看見一個小花骨朵，激動地拍著腿大聲說，是孫子！是孫子！全家人爭先恐后地去看那個花骨朵。這個摸摸，那個親親，都樂得眉開眼笑。爹說，今天是清明，孩子就叫清明吧。

有了清明，春燕就不受家人喜歡了，特別是奶奶總指使她干這干那，她如果干得不稱奶奶心，奶奶就數落她，丫頭片子真沒用，我說把你送人吧，你娘還舍不得。有啥用？白添了一張吃飯的嘴。爹在一旁幫著奶奶說春燕的不對。春燕求助的目光停在娘的臉上，可娘卻裝聾作啞，不說話。那時，春燕恨不得鉆進地縫。

清明有好多玩具，小鈴鐺、玻璃蛋蛋、小搖扇、泡泡球等。春燕只有一個小白主人送的布娃娃。她只有在大人們下地干活時才能碰碰這個，摸摸那個。見大人們回來，趕緊放下玩具躲在墻旮旯。眼睜睜地看著一家人寵愛弟弟，心里很難過。

好在清明對她很親，姐長姐短地叫，不欺負她。姐弟倆在院里玩丟手絹、捉迷藏、過家家。有一回，春燕悄悄問清明，你喜歡姐不？清明露著小虎牙笑嘻嘻地說，喜歡。奶奶和爹不喜歡姐。春燕摸著他的小胖手，你喜歡姐就行了。清明拍著小手說，我長大娶姐當媳婦。

春燕咯咯地笑了，笑聲驚動了樹上的鳥，鳥們也隨著她的笑聲唧唧喳喳地叫。春燕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清明嚷著玩過家家，他沒坐穩摔倒在地，疼得哇哇大哭。奶奶過來二話沒說拿起鍋刷就打春燕。清明一下子不哭了，護住春燕，別打姐姐，是我自個兒摔倒的。奶奶沒有住手，打得更厲害了。清明跑過去跟奶奶搶鍋刷。

春燕兩手抱著頭，不動、不躲、不哭、不叫、不求饒，奶奶更火了，罵，你個犟驢！打死你，你也不告饒。

清明護住春燕，奶奶這才罷手。清明邊給春燕擦眼淚邊問，姐，疼不疼？春燕搖頭。清明把玻璃蛋蛋放入春燕手心，說，蛋蛋里邊有小魚兒，小魚兒會動。春燕轉動著小魚看，看著看著忍不住嘿嘿笑了。清明蹦著高拍著手，噢，姐姐笑了，姐姐笑了。

往事裹著甜蜜和憂傷滾滾而來，弄疼春燕藏在心靈深處的遺憾，慰藉著那段無人知曉的幸福。

燈光下的清明依然低著頭，聚精會神地做作業。春燕目不轉睛地看著弟弟憧憬著未來，臉上蕩起美麗的笑靨。

5

這雪該下到何時啊？春燕仰起頭看著天，天白茫茫的，連著地。幾棵歪脖子樹穿著孝服直筒筒地立在那兒，高高矮矮的房屋被雪籠罩著，她的心也被雪包圍著。

人們行色匆匆，腳步踩著回家的路。春燕盯著每一個過路人，盼望他們停留在她的攤前，買她的山藥魚。盯著盯著，眼睛就有些模糊。視線內，出現了好多穿著羽絨服的女孩。她們背著書包，嘻嘻哈哈地走過來走過去。笑聲與各種顏色如影相隨，一會兒是紅色的、一會兒是綠色的、一會兒是藍色的、一會兒是粉色的、一會兒是黃色的……一張張笑臉如花綻放。她羨慕那些上學的女孩，羨慕她們的羽絨服。如果自己也能像她們一樣該多好啊！

呦，閨女，來得這么早！賣豆制品的女人大著嗓門對春燕說。

春燕說，大姨，我幫你搬。

春燕和女人把盆子、盤子、紙箱擺開，女人一樣一樣往外掏，豆腐、豆腐皮、豆腐筋、豆腐干、炸豆腐統統掏了出來。春燕佩服地看著女人，說，大姨，你真能干。

女人咧咧嘴，說，你也不簡單。每天騎車來鎮上，多不容易。別人家的女孩像你這么大都上學，你卻……女人突然不說了，看看春燕，拍了下自己的嘴。燕呀，咱不上學，也能過上好日子呀。等你再大點，我給你在鎮上找個好婆家，不就行了嗎？女孩和男孩不一樣，女孩嫁個好人家比啥都強。俗話說，學得好，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春燕苦笑了，嘴微微張開，臉上發燙，說，大姨，上學多好呀，我是沒辦法。她眼神慌亂地看著女人，問，大姨，是不是生在寡婦年的女孩命苦？

女人猶疑了一下，瞥一眼春燕，說，老人們迷信。都啥年代了，咱不信。不說這些啦，瞧我給你帶來啥了？邊說邊撅起屁股拉開一個大包的拉鎖。女人取出一件花格外套、一條牛仔褲、一雙棉皮鞋。女人輕輕展開外套，比劃在自己身上，笑盈盈地問，好看不？

春燕瞟了幾眼，說，好看。

女人就把外套穿在春燕身上，左照照、右照照，又給春燕系好扣子。女人睜大眼睛、挑起眉毛、扭動著腰，哼著民間小調，臉上的表情豐富多彩。她說，燕，脫褲子，脫褲子。

春燕揪住褲帶，紅著臉，說，大姨，不行。街上這么多人。

女人白她一眼，說，你里面不是穿著棉褲嗎？只脫外面的！傻孩子！

春燕這才松開手，往下褪褲子。女人幫著拉，說，瞧這褲子，褲襠都快開衩啦。快點，穿上這條。

春燕坐在水泥臺面上，利索地穿上。

女人幫春燕穿上皮棉鞋，小調忽高忽低，惹得周圍人不斷朝這邊張望。女人說，站起來，讓我瞅瞅。

春燕站了起來。這一站，驚得女人停止了哼小

清明說，反正放假了，我就跟你去吧。

復習功課，聽話。

姐，我幫你推上那個坡就回來。

不行，凍感冒咋辦？我可沒時間照顧你。

姐弟倆來回拉扯，互不相讓。春燕忽然啊呀一聲，清明的手不動了，問，姐，你咋啦？

春燕齜牙咧嘴，說，沒事兒，有點疼。

清明抓住春燕的手，看見她的手上有好多裂縫。順手一撩她的袖口，驚呆了：左手腕上有一個杏大的瘤子。他捏了捏，軟乎乎的。清明有些害怕，顫著聲問，姐，這是啥？

春燕漫不經心地說，沒啥，沒準兒哪天就沒了。

清明心疼地撫摸著春燕手上的裂縫，撫摸著軟乎乎的肉瘤子，淚水落了下來，姐，你都是為了我才成這樣的。我還納悶，你吃飯、洗碗咋老戴著手套呢？咱去醫院查查這瘤子是咋回事？

春燕說，上醫院太貴，別去了。過一段時間它肯定就沒了。

清明知道春燕舍不得花錢，攢著給他交學費、買學習用品、買營養品。從小到大，她一直穿著他不穿的衣服，吃著他剩下的飯。

清明淚眼婆娑地望著春燕。春燕掏出手絹為弟弟擦淚，安慰他，我沒事兒，你放心啊！

清明突然搬過自行車，語氣堅決地說，姐，咱上醫院，聽話！

春燕仰頭看清明，他的個子高出她半頭，一張稚氣的臉上露出剛毅的神情，俊秀的眼睛寫滿疼愛。她的心被巨大的欣慰包圍著……

清明給春燕戴上帽子、手套，拍打她身上的雪花。

春燕說，雪花是拍不完的。瞧，它們還在起舞。

清明仰起臉，天空落下一片一片白色，像蝴蝶、像花朵；它們隨著風的走向舞蹈，舞姿優美、自由、快樂。他想起一幅畫：一望無際的原野，白雪皚皚，空中飛翔著燕子，雪地只有一雙腳印。腳印仰望著燕子的翅膀。

作者簡介：

海蓮，女，在《人民文學》《詩刊》《星星》《小說家》《小說林》《詩林》《青春》《青春閱讀》《紅豆》等刊物發表詩歌、小說、隨筆若干。出版有長篇小說《空心夢》（中國青年出版社）、《靈魂的倒影》（文化藝術出版社）、《巢戀》（文化藝術出版社）、《蝶緣》（百花文藝出版社）等，作品多次被評介、轉載、收入選集。現為河北文學院簽約作家，中國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