峨眉武術起源與拳種淺析

李聰

一、峨眉武術起源淺析

峨眉山（“峨眉”亦作“峨嵋”）位于四川省峨眉山市境內，山勢陡峭，風景秀麗，有“峨眉天下秀”之美譽。峨眉山最早作為道教仙山聞名于世，但在明清之后道教衰落、佛教興盛，與山西五臺山、浙江普陀山、安徽九華山并稱中國四大佛教名山。

峨眉與少林、武當并稱中國武術三大流派，但峨眉武術的起源歷來眾說紛紜。王亞慧等將各種說法歸納為“白猿起源說”、“少林起源說”、“巴蜀起源說”、“三大起源說”、“尼姑起源說”、“道姑起源說”、“佛道起源說”，并分析指出峨眉武術應當是起源于峨眉山道家養生功法。

在以上起源說法中，“白猿起源說”傳播最為廣泛?！端拇ㄎ湫g大全》、《峨眉山志》、《樂山市志》、《通背拳法》（民國時期日本人武田熙在北京習祁家通背拳后所著）及北京牛街白猿通背拳拳譜等資料皆持該說?！鞍自称鹪凑f”認為，春秋戰國時期白猿公（姓白，名士口，字衣三，道號動靈子，又名司徒玄空，人稱白猿祖師、白猿道人）觀山中猿猴后創峨眉通臂拳，并在峨眉山廣授門徒。東漢趙曄《吳越春秋·勾踐陰謀外傳卷九》中記載，越王勾踐采納相國范蠡的建議，欲召見一越國女子，想“問以劍戟之術”。越女在途中遇到“自稱日袁公”的一老翁，遂與之較技，“袁公則飛上樹，變為白猿”。故也有人認為袁公就是司徒玄空。明代唐順之（號荊川）著《峨嵋道人拳歌》中有言：“道人更自出新奇，乃是山中白猿授”，也是眾多武術界人士認為峨眉武術源自白猿祖師司徒玄空的旁證。但韓寶軒指出，日本人武田熙所著《通背拳法》一書正是白猿通背拳、祁家通背拳出自白猿公之訛傳的始作俑者。筆者淺見，峨眉武術強調使用“五峰六肘”（“五峰”為頭峰、肩峰、臀峰、肘峰、膝峰，“六肘”為砸肘、頂肘、撞肘、盤肘、壓肘、架肘），具有鮮明的短打特色，故峨眉武術當屬短打類拳法；而通背拳（通臂拳）具有典型的北派長拳風格，放長擊遠、勁力悠深，故其傳自峨眉的可能性不大。

2009年9月，四川省武術協會副主席肖家澤指出，從1984年起經過25年追本溯源，四川省武協確定了峨眉武術三大發源地，即川西一帶的黃林門、峨眉山本土的拳種、內江資中的盤破門；民間以“五花八葉”指代峨眉武術并將其分為僧、趙、杜等八大門派則是“長期以訛傳訛”?！拔寤ò巳~”的說法源自峨眉山白龍洞湛然法師所著《峨嵋拳譜》（也稱《拳乘》）一書開篇詩句“一樹開五花，五花八葉扶，皎皎峨嵋月，光輝滿江湖”。后有一些武術界人士遂將“一樹”認作峨眉武術，將“五花”認作峨眉武術流傳在四川不同地區的五大流派，即豐都的青牛、灌縣的青城、通江的鐵佛、開縣的黃陵、涪陵的點易；將“八葉”認作峨眉八大拳種，即僧門、岳門、趙門、洪門、化門（《四川武術大全》謂其乃戚繼光《紀效新書》中所言“囮拳”）、字門、會門。趙斌等指出，湛然法師并非通常所說清初人，而是清中后期人，真名何崇政，四川名山縣（今屬雅安市）人，是天平天國翼王石達開的“記室”（即秘書），于石達開兵敗大渡河后避難峨眉山；后以袍哥會（即哥老會，為天地會分支）組織形式結交志士意圖反清，但天平天國已分崩離析，何遂于峨眉山落發為僧，法號湛然；“五花”實為當時四川袍哥會的五個堂口“仁、義、禮、智、信”，僧、岳、趙、杜等“八葉”則是這些堂口傳授的武術拳種。

代凌江等則指出，峨眉山史料中有關峨眉山僧人或道人習武的記載比比皆是，但是沒有道姑，也沒有女尼。由此否定了峨眉武術創自道姑或尼姑的說法。

總而言之，至明代時峨眉武術已以拳法、槍法聞名于世。明代武學大家吳殳在其著作《手臂錄》附卷《峨嵋槍法》中對“西蜀峨嵋山普恩禪師”所傳“峨嵋槍法”作了闡述，并稱贊峨嵋槍法“卓哉”。明代唐順之觀峨眉武術高手練拳后，寫下了著名的《峨嵋道人拳歌》（收錄于《荊川先生文集》卷之二），這是我們了解明代峨眉武術的珍貴史料（見圖：峨嵋道人拳歌）。

在這首詩中，唐順之從剛（“崖石進裂驚砂走”）、柔（“百折連腰盡無骨”）、速度（“去來星女擲靈梭”）、發聲（“低蹲更作獅子吼”）等多方面描繪了精湛的峨眉拳法。從這些表現特征上看，峨眉拳法的確是剛柔并濟。

二、峨眉武術拳種淺析：基于《四川武術大全》視角

在上個世紀80年代，四川省經過近五年的大規模武術普查工作，走訪了數以千計的老拳師，搜集了1093個徒手套路、518個器械套路、41個對練套路、276個練功方法和14個技擊項目，最終匯集成包含67個拳種及“其它拳種單套路”的大部頭著作《四川武術大全》（以下簡稱《大全》），于1989年11月出版發行，分為上、下兩冊。時至今日，《大全》已成為我們研究四川（含重慶）武術和峨眉武術的重要歷史文獻。

那么何謂峨眉武術？其范圍如何界定？這是我們了解和研究峨眉武術首先要解決的問題。在2007年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申報材料《峨眉武術》中，對峨眉武術的概念進行了界定：峨眉武術是指產生起源于四川峨眉山并廣泛流傳于整個四川乃至西南地區的武術的總稱。筆者認為這是一個較為準確的定義，廓清了長期以來將峨眉武術與四川（含重慶）武術劃等號的籠統做法。從上述定義出發，則《大全》中明確寫明源自峨眉山的拳種僅有6個：

（1）黃林派，一說為峨眉山萬年寺旁一道長所創，一說為四川彭縣九峰山居住的多位武師共創，成都體育學院鄒德發著《蹲樁拳》、溫佐惠與陳振勇著《巴蜀武術》介紹了黃林派火龍拳套路；

（2）化門，由清光緒時峨眉山修德禪師傳出，化門拳法套路“三十六閉手”由已故著名武術家趙子虬整理傳出（不過《大全》將該套路收入“蠶閉門”一章）；

（3）八卦門，北京田口所傳陰陽八卦掌言其為峨眉山碧云、靜云兩位道長傳于田家先祖；

（4）子午門，其中一支為峨眉山太空、神燈兩位法師所創；另一支言其為峨眉山道人福音子所傳；

（5）象形拳，主要有峨眉僧人和道人傳出的蛇拳、鴨形拳、青龍拳、虎爪拳、跛子拳、六乘拳（模仿白鶴和青龍動作而創）等；

（6）峨眉十二莊，一支為南宋峨眉山金頂寺白云禪師所創并于近代傳至周潛川等人，另一支為湖北麻城武舉姜一懷學自峨眉山金頂朝天洞長老后傳出。但峨眉十二莊作為一套導引養生功法，似乎難以算作嚴格意義上的武術拳種。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雖然盤破門是四川省武術協會于2009年認定的峨眉武術三大起源之一，但《大全》中所言盤破門七個分支均未有出自峨眉的描述，倒是其代表人物劉杠（也有資料寫為“劉贛”）有三下河南習藝（前兩次學于河南少林寺，第三次得河南一老僧授盤破拳法）及外省武師（如廣東人劉厚齋、李幺廣）傳盤破門于川等說法。筆者淺見，盤破門更有可能源自少林派，通過劉杠等歷代武術家對之不斷優化革新，發展至今而成為四川武術的優秀拳種之一。

在兵器方面，“峨眉出劍仙”是《蜀山劍俠傳》等近代武俠小說的慣常寫法，認為峨眉兵器以劍為長?！洞笕返诹苏隆捌渌N單套路”載有“短劍（魚藏劍）”（即短劍十三勢），據說傳自清代峨眉道人李慧心，可謂是峨眉劍法珍品。北京體育大學李士信教授著有《峨嵋劍術》一書，對短劍十三勢作了詳細介紹，但與《大全》在其中幾勢上存在名稱差異。

除上述《大全》所載拳械外，四川省外還有三個拳種的傳承據言與峨眉有關，簡述于下：

一是峨眉拳（又稱玉女拳），以河南開封拳師孟憲超老先生為代表（其于1958年在重慶讀中學時學自吳先緒）。該拳稱其祖師為一道姑，拳理方面推崇“不接手”打法，風格獨特?！安唤邮帧钡膶嵸|即為截擊和閃打，從這個角度講，該拳和李小龍所創截拳道的技擊理念非常一致。

二是白眉拳，成都體育學院習云太教授著有《中國武術史》，書中言白眉拳由峨眉道人（其它一些資料更明言是白眉道人）傳出。但也有不同觀點，例如廣東、香港等地的一些白眉拳組織就認為白眉拳是源出少林、傳至峨眉后再傳至嶺南。

三是俠拳，習云太教授《中國武術史》中言俠拳由大俠李胡子從峨眉山帶到廣州。故有不少資料據此斷定俠拳源起峨眉。但俠拳代表傳人、已故廣東武協副主席鄧錦濤老前輩及其子鄧鎮江演述的《俠拳》一書中認為，俠拳是在清朝時由少林和尚開始傳出，臨濟派和尚星龍長老（又名金鉤禪師、大俠李胡子）得其真傳后由四川云游廣東時所傳。

習云太、吳信詳、吳信訓著有《峨眉散打術》一書，可從中了解峨眉武術乃至四川武術的一些實戰技術。

三、本文參考書目一覽

本節特提供本文在寫作過程中所參考書目如下，以證本文所言有據。王亞慧、代凌江，《試論峨眉武術的起源及對“白猿起源說”的質疑》，成都體育學院學報，2010年第5期；《四川武術大全》，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1989年版；武田熙《通背拳法》，中國書店，1986年版；趙曄《吳越春秋》，江蘇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韓寶軒，《武田熙<通背拳法>—書的訛傳》，《精武》，2007年第8期；德發《峨眉拳初探》，成都體育學院學報，1983年第4期；任翔，《25年追本溯源峨眉武術首定三大發源地》，武當，2009年第11期；趙斌、代凌江，《關于峨嵋武術分類中五花八葉的歷史淵源考證》，四川體育科學，2008年第2期；代凌江、趙斌，《淺淡武俠小說和武俠電影對峨眉山武術的誤讀》，搏擊·武術科學，2008年第7期；代凌江、趙斌，《峨嵋武術中峨嵋槍法的歷史淵源考證》，四川體育科學，2008年第4期；吳殳，《手臂錄》，山西科學技術出版社，2006年版；鄒德發，《蹲樁拳》，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1997年版；溫佐惠、陳振勇，《巴蜀武術》，人民體育出版社，2010年版；趙子虬，《峨眉化門南拳——三十六閉手》，武術健身，1985年第1期；田迴《陰陽八卦掌·蟒形掌》，人民體育出版社，1990年版；田迴、田克延，《陰陽八卦掌·獅形掌》，人民體育出版社，2000年版；李蓉，《蛇拳》，成都體院學報，1984年第2期；周明德，《鴨形拳》，吉林文史出版社，1987年版；周潛川，《峨眉十二莊釋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葉滌生，《峨眉十二莊》，上海翻譯出版公司，1988年版；李士信、劉慧寧，《峨嵋劍術》，金盾出版社，2006年版；董如軍，《民間武功寶典：古傳實戰秘技》，北京體育大學出版社，1995年版；習云太，《中國武術史》，人民體育出版社，1985年版；鄧錦濤、鄧鎮江、趙秋榮，《俠拳》，廣東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習云太、吳信詳、吳信訓，《峨眉散打術》，四川科學技術出版社，1986年版。

四、結束語

中國武術長期以來缺乏文獻資料的記載，這對我們探究傳統武術的源流及內容造成了很大困難，峨眉武術也不例外。如何挖整峨眉武術并在新時期將其發揚光大，以增強人民身體素質、振興民族尚武精神、傳承民族優秀文化，是我們每一個武術愛好者都應深思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