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賢 李慧玲
摘要:
《玉篇》是我國第一部楷書字典,卷首的《序言》可反映作者的編纂目的。文章從《玉篇》首創“編者按語”、創立 “異部同文”的互見法、開創中國辭書設立附錄的先河等幾個方面的貢獻,來論述其編輯思想及留給后世工具書的編纂經驗。
關鍵詞:
玉篇 顧野王 編纂思想
古往今來,字書的編纂者均為高明的編輯,在這些字書中,無處不體現著他們精湛的編纂思想,導夫先路者為許慎。許慎的《說文解字》是我國歷史上第一部真正意義上的字典(以下簡稱《說文》),從“敘言”到部首的排列,再到一部之中字的先后次序,均可窺見許慎的編纂目的、收字原則等編纂思想。
梁朝顧野王的《玉篇》是我國第一部楷書字典,它繼承《說文》的編撰傳統,從編輯思想到體例對后代工具書編撰都有很大的影響和啟發。《玉篇》有兩個主要的版本,原本《玉篇》和宋本《玉篇》。原本《玉篇》30卷,收字16 917個,注文有40余萬,原本《玉篇》因卷帙浩繁、不便于傳播等原因,只留有殘卷,宋大中祥符六年,陳彭年、吳銳重修的本子為宋本《玉篇》,字頭22 561個,注文209 770字。原本《玉篇》殘卷和宋本《玉篇》作為一個整體,留給后人諸多編纂經驗和編輯思想。
一、《玉篇》首創“編者按語”
據《現代漢語詞典》,“按語”指作者或編者附加的說明或判斷,簡稱“按”或寫作“案”。在工具書的編纂中,可以加上編者按語,來體現編纂者的意見。
原本《玉篇》殘卷保留有“野王案語”,野王按語是顧野王在編寫《玉篇》的過程中表述自己的意見時所加的文字,野王按語反映了顧野王在文字學、訓詁學和音韻學上的一些獨到的見解,進而體現了顧野王辭書編纂的思想,是工具書編纂中最早使用的“編者按語”。
《說文》產生于兩漢古今經文大戰的背景之下,為壓倒今文經學,古文經學派提出重視語言文字學的主張,許慎在《說文·敘》中指出,文字是經義根本,是王政的基礎,出于這一編纂目的,他以小篆為字頭,用“六書”理論分析字形,探求字的本義,為古文經學、進而為封建統治服務。但人們查檢字書的主要目的是要去了解字音或字義,而不是字形,因此《說文》對一般讀者而言是不太實用的。而且,在魏晉南北朝時期,楷書通行,小篆已不能適用,隸變以后,漢字形體發生了大的變化,出現了大量的俗體字、異體字,即顧野王在《自序》中所講到的“六書八體今古殊形”,當時對某些文字的使用或者解釋有諸多錯訛的地方,“或字各而訓同,或文均而釋異”,有的字不相同但訓釋相近,有的字義相近,但訓釋不同,因此他想“糾先民之積謬,振往古之重疑”,[1]從顧野王的自序中我們可以得知,《玉篇》的編纂目的是想根據魏晉南北朝時期楷書通行的現實狀況,來規范文字使用過程中產生的訛誤或者歧義現象的。
顧野王這一編纂目的在野王案語中有所體現。野王案語中,涉及字形規范的,主要是指明異體字和辨析形近字。有些字前代字書沒有明確指明其為異體字,顧野王認為它們應該是異體字,故加案語加以指明。如“謳”和“慪”,“謳,于侯反。野王案:《字書》為慪字,在心部。”一般字書將其分列兩部,顧野王認為二者是異體字,就加野王案以指明,類似的例子還有“誑”與“”。
為了規范當代漢字的使用,顧野王辨析了一些形近字,多出現于野王案語中,如“謓,野王案:此與瞋字相似而不同,在目部。”在文字流變過程中,產生了一些多音字,顧野王也用反切在野王案語中為這些多音字注音,如原本殘卷《殸部》“殸,野王案:此音苦挺、苦耕二反。”作為編者,這種實錄的精神,使《玉篇》保留了比隋朝陸法言的《切韻》還早50年的反切注音。
野王案語是字書編纂中的首創,內容涉及傳統語言研究文字音韻訓詁各個方面,能夠體現顧野王想糾正和規范漢字隸變之后,南北朝時期用字謬誤的編纂思想。這種表明編者見解的獨特做法,被后代辭書編纂者所繼承。《康熙字典》在字條釋義之后,對某些需要斟酌的地方,加“按”字來表達編者的看法和意見。《漢語大字典》在正文字頭之下、釋義之前,編者對某些訛字、舊字典的謬誤之處或不好處理的釋義等,也加按語來說明,以“按”后加冒號的形式出現。曹先擢、蘇培成主編的《漢字形義分析字典》,在列舉字形、排列義項、引書證之后,編者還進一步分析了本義和引申義之間的聯系,揭示了詞義引申的序列,也可看做編者按語。由此可見原本《玉篇》野王案語,這種最早的編者按語對辭書編纂的影響之大。
二、《玉篇》創立了“異部同文”的互見法
《辭海》“參見條”指“有指引說明或僅有簡單釋文,需參閱整條的字條、詞條或條目。”《玉篇》在對異體字的處理上率先使用參見法(也稱互見法)。路廣正:“(顧野王)創立了‘異部同文之例。”[2]在對字頭進行注音、釋義之后,如果有異體字,顧野王會用“或為某字,在某部”“亦為某字,在某部”“今或為某字,在某部”等用語來指明,這就大大方便了讀者,同時規范了文字的使用。“或為”“亦”“在某部”“正作”等術語是《玉篇》收列異體字所用的專門用語,主要作用是指出相互參見的部首,這是“異部同文”體例的重要體現之一。如:“謟,或為慆字在心部也。”“誚,《聲類》亦譙字也。”“琊,瑯琊郡。正作‘邪”。
顧氏還用“今亦為、今為、今并為”等術語來標明所收字為當代流行的俗體字,如:“龢,今亦為基字。”“飤,今并為食字。”“龢,今為和字,在口部。”
使用“異部同文”這樣的參見法來處理異體字和俗體字,開創了辭書編纂中使用“異部同文”這種參見法的先河,使整部辭書成為一個有機的系統,從中我們還可得知顧野王想規范南北朝文字使用現狀及整體觀照、系統規劃的編纂思想。
三、《玉篇》開創中國辭書設立附錄的先河
徐祖友認為,附錄相對于“正文”而言,凡是在正文以外,能對正文起到概括、延伸、補充或能提供多渠道檢索等作用的內容均可視為詞典的附錄。[3]按照徐祖友先生對于附錄的廣義鑒定,早在《說文》中,許慎已開字典附錄的先河,許慎的《說文解字·敘》詳述六書源流,介紹《說文》的編寫經過、編纂體例及收字原則等。但這只是萌芽狀態的附錄。宋本《玉篇》卷首有顧野王的《序言》,在自序里,顧氏說明了他的編撰目的(見前文),有助于我們理解正文的內容及顧氏的編纂思想。卷末附有五項內容,新加偏旁正俗不同例、類隔更音和切、分毫字樣、五音聲論和《四聲五音九弄反紐圖》。這些內容共同構成了《玉篇》的附錄。
附錄一《新加偏旁正俗不同例》共有11組漢字,多為正音,如,匕,音比,丿音瞥,厶音私,從,同從,幺,于條切,正音就是規范文字的讀音,這正體現了顧野王針對當時隸變之后楷書通行,某些文字因形近易混,需從讀音、意義等方面加以強調的編纂思想。附錄二《類隔更音和切》,主要體現古今字音的不同。僅僅收了3個字“它”“”“碥”,體現了漢語聲母從上古到中古的演變,如“它”,恥何切,今托何切,不同的反切表示讀音的變化,標明了舌上音在中古已從舌頭音中分化出來的事實,“碥”(方顯切,今卑顯切)、“”(符逼切,今皮逼切)體現了輕唇音在中古從重唇音中分化出來后讀音的變化。《類隔更音和切》意在指明古今字音發生的變化,進而規范語言文字的應用,與顧野王的編纂目的是一脈相承的。
附錄三《分毫字樣》,羅列了形體相近的124組漢字,共248個,分別注音、釋義來進行辨析,如:
刀刁上都勞反,刀斧;下的聊反,人姓
謟諂上天牢反,疑也;下丑冉反,媚也
時畤上市之反,時節;下時吏反,儲也
《分毫字樣》是《玉篇》獨創的辨字法,辨別字形,并注音來區分,同時釋義,這對于錯別字的辨析,是有很大幫助的。隸變之后,造成了不少形近字,顧野王為了規范漢字的使用,將這些易讀錯、寫錯和認錯的字排列出來,這也是他編纂目的的貫徹實施。
附錄四《五音聲論》,將喉舌齒唇牙五音分別與東西南北中相配合排列,并列舉聲母字。附錄五《四聲五音九弄反紐圖》,為唐代沙門神珙所作,“五音之圖”將“五音”與“宮商角徵羽”相匹配,“九弄”為反切取音呼讀的九種樣式,是掌握和熟練應用反切的基本練習方法,《玉篇》的注音方式——反切比《切韻》早近半個世紀,附錄的《四聲五音九弄反紐圖》對于正確運用正文的反切起到了補充和參考作用。
這五項內容的作用是供讀者在利用字典正文時作查考,也能夠體現顧野王的編纂目的,它們和篇首的野王序言共同構成了《玉篇》的附錄。陳炳迢稱:“中國辭書設置附錄,最早見于梁顧野王《玉篇》。”[4]這一設置開創了后世辭書設置附錄及應用附錄來辨析字形的風氣。
結 語
顧野王針對南北朝時期漢字字數增加、隸變之后“今古殊形”所導致的文字使用訛誤或不規范的現象,運用統籌規劃、全面觀照的編輯思想,創立了字典“異部同文”的參見法,利用縝密、獨到的編輯眼光,首創工具書編纂中最早的“編者按語”——野王案,使用精巧的編輯技藝,開創了我國辭書設立附錄的先河。從而,既造就了字典編纂史上承前啟后的《玉篇》,也成就了一位名垂千古的智慧編者。
基金項目:本文得到內蒙古地區社會歷史文化研究基地項目(nsjy0911)及國家社科基金青年項目資助(12CYY036)
參考文獻:
[1] 宋本玉篇·自序[M].北京:中國書店,1983:1-5.
[2] 路廣正.顧野王《玉篇》對許慎《說文解字》的繼承與發展[J].文史哲,1990(4).
[3] 徐祖友.談談詞典的附錄[M]//辭書編纂經驗薈萃.上海:上海辭書出版社,1992: 330-331.
[4] 陳炳迢.辭書編纂學概論[M].上海: 復旦大學出版社,1991:298.
(作者單位:內蒙古大學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伊金霍洛旗黨校)